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病榻上的鄭榕口中所念仍是：“快給我穿衣服，快給我穿鞋，我得去演出，我還有一場戲……”
▲ 表演藝術家鄭榕 北京人民藝術劇院供圖
2022年12月24日，北京人民藝術劇院（簡稱“北京人藝”）表演藝術家、藝術委員會顧問鄭榕逝世，享年98歲。70余年的舞臺生涯中，鄭榕始終將藝術視若生命，先后參演了《龍溪溝》《雷雨》《茶館》《蔡文姬》《智取威虎山》等話劇與影視作品，塑造了眾多性格鮮明、風格迥異的人物形象，是北京人藝演劇學派的代表人物之一。
今年2月6日，北京人藝舉辦“鄭榕同志追思會”。在鄭榕生前熱愛的排練廳里，親友、同事深切緬懷鄭榕為人民藝術事業不懈奮斗、鞠躬盡瘁的一生，追憶他崇高的品格風范。
靜水流深 孜孜以求
近日，話劇《雷雨》重排上演。這部被觀眾譽為北京人藝“壓艙石”的經典作品自1954年首演以來共計演出超600場，一張張劇票驗證了其不衰的生命力。而鄭榕正是“壓艙石”的締造者之一、北京人藝第一代《雷雨》中周樸園的扮演者。
“我心里的周樸園就是鄭榕。”周樸園第二代扮演者，北京人藝導演、演員顧威一度不敢接演這個角色，他還記得自己讀中學時第一次走進劇場，所看的正是這部《雷雨》，舞臺上的鄭榕不怒自威，“給了我最大的震撼。”正是這次觀演經歷，讓顧威堅定地選擇了話劇作為自己的終身事業。
精益求精，嚴謹治藝，在藝術道路上，鄭榕從未停止過探索的腳步。他的每場演出都會對角色做出新的思考和嘗試，即使已經成為眾多后輩心中難以逾越的高峰，鄭榕依然執著地鉆研著、追尋著。
“73歲再演周樸園時，鄭榕老師還找出了各種版本的《雷雨》錄像反復觀看。他盯著對手戲演員，從對方的言談舉止中尋找內心反應，以此完成周樸園完整的思想貫穿線。”北京人藝院長馮遠征感嘆，“把演藝當學問的態度，貫穿鄭榕的一生。”
鄭榕在舞臺上的生命力，源于他對生活的細致觀察。他的表演把藝術、生活、技巧融為一體，靜水流深，絲絲入扣。
2012年，北京人藝創排建院60周年原創大戲《甲子園》，已是88歲高齡的鄭榕依然登上舞臺，完成了對角色老紅軍金震山的詮釋。為了更好地體會人物情感，鄭榕不顧腿腳不便，在《甲子園》導演唐燁的陪伴下，走訪了老紅軍王定烈，還在劇中特意借鑒了王定烈的一些動作。“鄭榕老師通過走訪，人物慢慢在心里扎根了。演戲得找心里的感覺，話劇要反映現實生活，不能跟現實隔離。”唐燁回憶。
為了話劇的明天
在很多表演藝術家心中，鄭榕是他們走入戲劇殿堂的領路人。
“鄭榕老師飾演的常四爺是我演常四爺的原動力，我心中的形象種子就是他。”北京人藝原副院長濮存昕說，“鄭榕老師喜歡孩子，看年輕人的眼神都是軟的。我初登舞臺，鄭榕老師把我叫到身邊，告訴我臺詞要有輕有重，不能句句使勁兒，讓我受益終生。”
北京人藝演員梁丹妮則是在鄭榕的指導下，領悟到如何抓住細節刻畫人物內心。梁丹妮是鄭榕編劇的電視劇《康梁變法》中賽金花的扮演者，“整整一個下午，鄭榕老師從創作思路、歷史背景、人物設計等方面逐一分析。午后的陽光灑在老師身后，他是那么慈祥、那么有耐心，讓我放下了內心的忐忑緊張，在老師的引領下，我走進了角色的精神世界。”梁丹妮說。
2008年，北京人藝戲劇博物館曾邀請鄭榕舉辦了一場名為《迎接話劇的明天》的講座。為了藝術的明天，鄭榕嘔心瀝血，悉心培養、關懷青年一代，將畢生所學所悟盡心盡情傳授。他所撰寫的《鄭榕戲劇表演創作談——實踐斯式體系的成果與經驗》一書，已成為萬千戲劇專業學生的學習教材和必讀書目。人雖千古，但鄭榕的余光依然照耀著藝術的明天。
丹心一點到春時
“風風雨雨幾疏枝，賴有天公勤護持。莫道梅花香徹骨，丹心一點到春時。”走進鄭榕家中，客廳最顯眼處懸掛著的就是他在《丹心譜》中飾演的方凌軒作的一首詩。鄭榕如同一枝歷久彌香的老梅，始終踐行著話劇民族化的創作丹心。
在親友心中，一旦涉及藝術，鄭榕就會變成一個極“較真”的人。即使退休之后，鄭榕也始終心系劇院發展，“鄭榕老師對劇院工作，特別是藝術建設方面的每一條建議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肺腑之言，并把這些建議認真寫成信交到院里。”北京人藝原黨委書記馬欣認為，鄭榕是北京人藝現實主義風格的堅定維護者，是戲劇界公認的學者型藝術家。鄭榕一生都把北京人藝放在心中最重要的地方。
2006年，北京人藝原院長曹禺逝世10周年之時，鄭榕奮筆寫下：“觀眾在中國話劇事業中居何地位？話劇舞臺以人為主還是以物為主？現實主義還有沒有生命力？”以此“三問”為中國話劇事業疾呼。2017年，中國話劇誕生110周年之際，時年93歲的鄭榕寫了《我對中國話劇的自信從哪里來？》，抒寫中國話劇“中國精神是社會主義文藝的靈魂”的百年追求。
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病榻上的鄭榕口中所念仍是：“快給我穿衣服，快給我穿鞋，我得去演出，我還有一場戲……”
鄭榕的一生是將藝術寫進生命的一生。他常說戲是演給觀眾看的，有生命的戲劇是屬于人民的戲劇。他對舞臺藝術的孜孜追求，對祖國、對人民的一片赤誠，將永遠留存在親友和觀眾的心中。
2023年2月21日《中國文化報》
第4版刊發特別報道
《表演藝術家鄭榕：有生命的戲劇是屬于人民的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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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陳曉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