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王之亂：王導輔助司馬睿，牛繼馬后有讖文
話說偽楚公陳敏占據江左，已歷年余，刑政無章，民不堪命，又縱令子弟行兇，不加督責。顧榮等引以為憂，常欲謀圖劉敏。適廬江內史華譚遺顧榮等密書，且諷且嘲，略云：
陳敏盜據吳會，命危朝露，諸君或剖符名郡，或列為近臣，而更辱身奸人之朝，降節叛逆之黨，不亦羞乎？吳武烈孫堅父子，皆以英杰之才，繼承大業，今以陳敏兇狡，七弟頑穴，欲躡桓王之高蹤，蹈大皇之絕軌，遠度諸賢，猶當未許也。皇輿東返，俊彥盈朝，將舉六師以清建業，諸賢何顏復見中州之士耶？幸諸賢圖之！
顧榮得書且愧且奮，因即密遣使人，往約征東大將軍劉準，使發兵臨江，自為內應，劉準乃遣揚州刺史劉機，出向歷陽，領兵討劉敏。劉敏亟召顧榮入議，顧榮答道：“公弟廣武將軍劉昶，歷陽太守劉宏，均有智力，若使劉昶出屯烏江，劉宏出屯牛渚，據守要害，雖有強敵十萬，也不敢入窺了。”劉敏即依顧榮之議，分兵與劉昶、劉宏令他去迄。尚有弟劉處在劉敏身側，待顧榮退出，便密語劉敏道：“弟恐顧榮不懷好意，欲遣開我等兄弟，使彼得居中行事，一或生變患且不測，不如先殺顧榮等為是。”劉敏瞋目道：“顧榮系江東名士相從年余，并未聞有異志，今遣我二弟，正恐別人未必可恃，故有此議，汝奈何叫我殺顧榮？顧榮一冤死，士皆離心，我兄弟尚得生活么？”殺顧榮原未必能生，不殺顧榮，愈覺速死。劉昶司馬錢廣與周圯，同為安豐人，周圯因遞與錢廣密緘，勸令殺劉昶，協圖反正。錢廣復稱如命，待劉昶至中途安營熟睡帳中，持刀突入，把劉昶刺死，即將劉昶首級持示大眾，謂已受密詔誅逆，如敢抗旨，夷及三族。眾唯唯從命，遂由錢廣勒兵回來，駐扎朱雀橋南，傳檄討劉敏。
劉敏聞錢廣殺劉昶為變，驚惶得很，便遣甘卓拒錢廣，所有堅甲精兵，盡付甘卓帶去。顧榮恐劉敏動疑，忙馳入白劉敏道：“錢廣為大逆，義當速討，但恐城內或有錢廣黨羽，意外構變，所以顧榮特來衛公。”劉敏愕然道：“卿當四出鎮衛，怎得就我？”顧榮辭出，竟往說甘卓道：“江東事如果有成，我等理應努力，但看今日情勢，可得望成功否？劉敏本庸才，政令反復，計畫不一，子弟又各極驕矜不敗何待？我等尚安然受他偽命，與彼同盡？假使江西諸軍，函首送洛，指為逆賊顧榮、甘卓首級，這豈非萬世奇辱么？請君三思后行！”甘卓躊躇道：“我本意原不愿出此，只因女兒為劉敏媳，墮入詭計，勉強相從，今若背劉敏，未始不是正理，只我女不免慘死了。”顧榮慨然道：“以一女害三族，智士不為，且今日何嘗不可救女呢？”甘卓造膝問計，顧榮與附耳數言，甘卓乃轉憂為喜，俟顧榮退去，即出至朱雀橋，與錢廣對壘，詰旦，偽稱有疾，高臥不起，亟遣使報劉敏令女兒出視。劉敏尚不知有詐，竟遣甘卓女往省。甘卓得見愛女，麾兵渡橋，將橋拆斷與錢廣合兵，并把北岸船只，一古腦兒撐至南岸。于是，顧榮、周圯及丹陽太守紀瞻等，統與甘卓、錢廣聯合一氣，同聲討伐劉敏。劉敏聞報大懼，沒奈何召集親兵，得萬五千人，出城抵御甘卓。兩軍隔水列陣，甘卓遙語劉敏軍道：“本欲與汝等同事陳公，奈顧丹陽、周安豐等名士，已皆變志，我亦不能支持，汝等亦宜早思變計。”劉敏之眾聞言，尚是狐疑未決，俄見顧榮躍馬而出，攬轡遙語道：“陳敏為逆，上干天怒，今新主當朝，派兵來討早晚將至，我等亦受密詔討逆，汝等何嘗不去，難道自甘滅族么？”說著，將手中所執的白羽扇，向敵一麾，敵眾嘩散，只剩下劉處一人余皆潰去。一扇賢于十萬軍。劉敏亦只好回頭北走，劉處隨后同奔。顧榮復把白羽扇向后一招，部眾即下舟渡江，登岸追劉敏。行不數里，便將劉敏兄弟擒住，解回建業。顧榮與甘卓等人，已盡入建業城，當即將劉敏兄弟處斬。劉敏長嘆道：“諸人誤我，致有今日！”又對弟劉處道：“我負卿，卿不負我。”霎時間雙首盡落，昆季歸陰，所有劉敏弟及子一并捕誅。只甘卓女不免守孀。
是時，征東大將軍劉準已經調任，繼任為平東將軍周馥。建業諸軍函著劉敏首級，送交周馥處，周馥又傳劉敏首級至京師。有詔敘討逆功，征顧榮為侍中，紀瞻為尚書郎太傅，太傅司馬越辟周圯為參軍。顧榮等奉命北行，到了徐州，聞北方未靖，仍復折回，朝廷特派瑯琊王司馬睿為安東將軍，都督揚州諸軍事，使鎮建業。司馬睿由下邳啟行，仍用王導為司馬，同至江東，每事必向王導咨謀，非常親信。王導勸司馬睿優禮名賢，收攬豪俊，司馬睿當然依從。但司馬睿尚無重望，為吳人所輕，所以司馬睿雖加意旁求，總覺乏人應命。王導為司馬睿設策，從司馬睿臨江觀禊，司馬睿但乘肩輿，王導與掾屬皆跨著駿馬，安轡徐行。吳中人士望見儀從雍容，始知司馬睿真心愛士，相率稱揚。可巧，顧榮、紀瞻等亦在江乘修禊，得睹豐采也覺傾心，不由得望塵下拜。司馬睿下輿答禮，毫無驕容，益令顧榮等悅服。及司馬睿已回城，王導因語司馬睿道：“吳中物望，莫如顧榮、賀循，宜首先汲引，維系人心，二人肯來，外此無慮不至了。”司馬睿乃使王導往聘賀循、顧榮。賀循、顧榮各歡喜應命，隨王導見司馬睿。司馬睿起座相迎，殷勤款接，立授賀循為吳國內史，顧榮為軍司兼散騎常侍，所有軍府政事，無不與謀。顧榮與賀循轉相薦引，名流踵至。紀瞻入為軍祭酒，周圯進為倉曹屬，外如濟陰人卞壺為從事中郎，瑯琊人劉超為舍人，吳人張闿及魯人孔衍并為參軍，端的是英才濟濟，會聚一堂。吳中幕府，于斯為盛。為政在人，觀此益信。司馬睿頗好酒或致廢事。王導婉言進規，司馬睿即引觴覆地，不復再飲。王導又嘗語司馬睿道：“謙以接士，儉以足用，清靜為政，撫綏新舊，這便是創成大業的根本呢。”司馬睿一一依議，見諸施行。果然吳會風靡一體歸誠。相傳司馬睿初生時，神光滿室，戶牖盡明，及年漸長成，日角上忽生長毫，皚白有光，隆準龍顏，目有精采，顧盼燁然。十五歲嗣父司馬覲遺封得為瑯琊王，侍中嵇紹見司馬睿狀貌，便語人道：“瑯琊王毛骨非常，前途難量，當不至終身為臣，就是天子儀表，亦不過如是罷了。”既而太妃夏侯氏，病歿瑯琊，司馬睿表請奔喪，葬畢還鎮，加封鎮東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惟尚有一條異聞，載諸稗史，流傳今古，當非盡誣。司馬睿名為司馬覲之子，實為小吏牛金所生。司馬覲妃夏侯氏，貌賽王嬙，性同夏姬，因為小吏牛金入值，見是美貌少年，就與他眉挑目逗，竟成茍合，未幾，即身懷六甲，產下一男，司馬覲頗有所疑，但是因為愛妃貌美，生子又有異征，遂含忍不發，認為己子。從前，司馬懿執政時候，聞玄石圖記中，有牛繼馬后的讖文，嘗隱忌牛氏，把將校牛金鴆死。哪知后來復出一牛金，與他孫婦勾引成奸，居然生下一睿，為司馬氏后繼，保住江東半壁，即位稱帝，號為中興，這大約是天數已定人事難逃，憑你司馬懿足智多謀，也不能顧及子孫，防閑終古。也是司馬氏幸運，別人替他生子，多傳了百余年。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