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石塘路南城城門上的石匾,上書“左輔雄關”
鼓樓遺存
石塘路村南側山坡上的烽火臺
石塘路村的生態之美
村囗的石刻
北京青年報聯合北京市檔案學會
“檔案文化系列活動”第 二 期
密云區石塘鎮石塘路村西鄰云蒙山,緊靠鹿皮關長城,是一座歷史悠久、美若寶珠的村落。前不久,北京市首家“鄉村記憶館”在石塘路村落成。4月24日,北京青年報記者在建成儀式上看到,記憶館現場集中展示了石塘路村的歷史沿革、民俗非遺,并從黨建引領、生態保護等多個維度,深入解讀了石塘路村的前世今生。
作為北京市第一家“鄉村記憶館”,該館的建成緣于北京市檔案館派駐石塘路村第一書記這一契機,自2022年3月以來,北京市檔案學會就與石塘路村達成檔案助力鄉村振興框架協議,開始啟動記憶館的建設。在此過程中,北京市檔案學會與駐村第一書記通力合作,查閱了大量檔案史料,并將其集結排序,持續填補了村史、村志的記錄空白。
在現場,北京市檔案學會秘書長王蘭順告訴記者,未來數字化檔案模式將運用在石塘路村記憶館的數字檔案室,像這樣的科技賦能將不間斷地在鄉村檔案工作中發揮重要作用,并整體提升村級檔案保護的水平。
“左輔雄關”四個大字,印證石塘路城堡的重要軍事地位
石塘鎮石塘路村距離北京市區85公里,距密云城區西北25公里。當地干部熱情地向大家介紹,石塘路村總面積兩萬多畝,屬于水庫一級保護區,“石塘路村下轄桃花地和石塘路兩個自然村,三個生產小組,有327戶、500多人。村莊北至老鴰頂,南至黃木水峪,西至響水坑,東至白河大橋,建設用地面積541.2畝。”沿著蜿蜒的小路直走,轉過一個彎,石塘路村記憶館就佇立在路的盡頭。
這是一座樸素的小樓,木制門牌古色古香,上面篆刻著“石塘路村記憶館”7個端正的金字,與紅色大門遙相呼應,引人注目。走進記憶館,首先看到的是石塘路村的歷史形態、歷史沿革、民俗非遺等展覽,現場村民和觀眾一個一個展板看得很認真,不少人看完感慨地說,“還是第一次對整個石塘路村有了這么清晰的了解。”
也有不少人感到好奇,“石塘路”這個名字是怎么來的?相傳,石塘路村“石”字源于云蒙山的石頭多,所以“石”字便成了村名的第一字;“塘”字源于白河在村北形成了一個池塘,所以“塘”字便成了村名的第二個字;“路”字源于該村是明代薊鎮西協四路(墻子路、曹家路、古北口路、石塘路)之一,因此“路”字便成了村名第三個字,最終三字合一,稱石塘路村。
實際上,石塘路村有著非常厚重的歷史文脈,大家邊參觀邊聽王蘭順進行詳盡的介紹。據《北京文史資料精選·密云卷》記載,石塘路城分為南北兩城,明朝洪武年間(1368-1398)用石條、青磚加固舊城,修建了營城,稱石塘嶺堡,也就是“北城”;為了鞏固石塘領營城的防御體系建設,明萬歷初年(1573)又建起一座新營城,也就是“南城”。從石塘路城基圖能清晰地看到:最初的“北城”城形正方,長寬各五十丈缺西南一隅。城周有2000多米,設置四門。與門相對,形成兩條主街,東西各有兩條南北走向的街道。城內中心建鐘鼓樓一座,東西分設文武衙署。萬歷年間以后增修的石塘路新營城,也就是南城,將原來舊城南門改為鼓樓,沿鼓樓向南延伸了街道。在偏西南處開了南門,南門外城門洞上方石匾匾額為“石塘嶺新營城”。北門仍為“左輔雄關”,東門和西門依舊。恰恰是“左輔雄關”4個大字,印證了石塘路城堡重要的軍事地位。石塘路城墻上建有垛口,備有滾木礌石、土造鐵炮。北門上還建有三間城樓,四周旌旗林立,刁斗高懸。
石塘路城內,嘉靖三十年(1551)設參將。清初為都司駐守,設有“千總衙門”,俗稱南衙門,管理軍事,統領兵丁;還設有“把總衙門”,也稱“北衙門”。據《縣志》記載,“乾隆五年(1740)改置守備。道光二十三年(1843)置把總戍之。”從此有了把總衙門,城東南設有倉庫,稱“東倉”,供儲備軍糧用,直至城廢。
也因此,過去石塘路城內都是兵營,駐守軍隊。《縣志》記載:“清乾隆時期,石塘路守營由白馬關移駐,隸提標,把總1員,外委2員,駐白馬關、大水峪關,馬兵12名,步兵59名,兵營備馬13匹。”王蘭順介紹,當時石塘路的軍馬馬廄就設在“馬營”。馬營是一座整齊的小城堡,馬夫白天把軍馬趕到白河以北的馬道峪放牧,晚上入圈,閉門守衛。石塘路城西有演練士兵的校軍場。
石塘路城垣基址仍在,城中心還留有鐘鼓樓基座
石塘路新營城的山坡上,萬歷年間修建了一座烽火臺,被稱為“南樓”。南樓南面依山,北面傍水,被當地人稱“鏈船樓”。關于“鏈船樓”這個名字還有個美好的傳說:從地理形態上看,石塘路城非常像一條船,村子東西兩頭的東廟和西廟,就像船的兩條櫓,城墻就像是船棒子。如遇洪水,這條船極易“漂走”,于是當時修建的這座南樓,形似一只鐵錨,像“定海神針”般把石塘路城這艘“船”牢牢地拴在山腳下,不至于漂浮在水上隨水而去。也因此,當地百姓俗稱南樓為“鏈船樓”和水庫邊上的“定海神針”。
石塘路營城明、清兩代只在東關、西關住有少量居民,他們種地很少,為了生計,只能靠山吃山,每年入冬之后,靠身背梯架,進山打柴、燒炭。打的干柴多用腳踏木托排從白河溜冰運回,再由人背、驢馱,運到幾十里外的城鎮換回布匹和生活用品。
自古以來,由于大多都是軍戶,石塘路居民不多,1949年以前不足百戶,人戶雖少,卻有17個姓氏,從這個角度也說明了,這些姓氏的祖上都是守邊的外地戍卒。王蘭順坦言,“別看石塘路面積不大,廟宇卻很多。當時大計有三官廟、玉皇廟、城隍廟、馬王廟、關帝廟、真武廟、娘娘廟、藥王廟、菩薩廟、土地廟、龍王廟等12座廟宇。雖然這些廟宇現在已經蕩然無存,但直到今天,石塘路城垣基址仍然存在,城中心還留存有鐘鼓樓基座。2013年,石塘路城堡遺址公布為全國重點文保單位。”
近年來,隨著村民保護文物的意識逐漸提高,一些古董、古跡逐漸被發現。前兩年,隱身在采摘園里的一口枯井被發現竟然是一個“老古董”,令村民們興奮了好一陣子,當時的場景至今依然歷歷在目,“那口井被木欄桿圍了起來,井上沒蓋兒,原來有4個眼,可以4個水桶同時打水。冬天這個井壁干凈硬朗,不過井水早已干涸,寒氣一陣陣撲面而來,四周的果樹并不高大,長勢卻很茂盛,大家都推測這是因為果樹發達的根系齊刷刷地指向古井,才把這口古井吸了個一干二凈吧。”
“抗倭英雄”戚繼光,在石塘路村駐守十年以上
在挖掘梳理石塘路村檔案的過程中,大家能深切感受到檔案人“存史留憑,資政育人”的責任感。從檔案入手,能解決很多歷史方面的難解之謎,而且在這個過程中,以點成面,能夠橫向、縱向發現很多有意思的歷史故事。
石塘路村自古就是兵家必爭之地。據《北京文史資料精選·密云卷》記載:“石塘路唐代稱黑城川,明朝為駐軍之所,是長城的首要關隘和交通要沖,被譽為密云首險。”從密云境內最北的長城第一道防線白馬關進到石塘路需要經三關(白馬關、馮家峪關、鹿皮關),闖五寨(下營寨堡、石佛寨堡、高家嶺寨堡、黃巖口寨堡、驃騎寨堡),才能接近石塘路。因此石塘路地勢險要,軍事地理位置重要,是密云西北部地區的一個邊陲重地。
王蘭順介紹,建于明朝的城堡遺址,證明石塘路村曾經是駐軍的邊關要塞。據民國三年《(1914)密云縣志》記載:“明嘉靖二年(1523),俺答小王子兵犯石塘嶺,在城外里連營扎寨,派兵叫陣,氣焰囂張。一氣之下,石塘路協守營參將魏祥率兵偷襲敵營,因寡不敵眾被俘殺害。”對此,明代散文家唐順之曾在《夜上石嶺關》的詩詞中寫下“白河入口石塘城,上流元自古開平。巖立星辰孤墜影,野清刁斗空傳聲。戍樓倚月橫吹動,虜帳燒腥遠火明。魏將殞身曾此地,邊人話及尚沾纓”的悲壯詩句。
為加強石塘路協守營的指揮力量,明隆慶五年(1571)石塘路參將由駐扎在石匣營的著名將領戚繼光統管。眾所周知,戚繼光的主要成就是“南平倭寇,北御蒙古”,而少為人知的是,當時邊患沉重,全國最能打的部隊都向邊關集中,“戚家軍在這里至少待了十年以上。大家熟悉的關寧鐵騎也是從那時開始崛起,相當于現在的野戰軍系列。”
雖然“抗倭英雄”是戚繼光身上最耀眼的一個標簽,但值得一提的是,戚繼光不僅是個能征善打的將領,還是一位重要的軍事理論家、兵器專家,比如他改造、發明了各種火攻武器;建造的大小戰船、戰車,使明軍水陸裝備優于敵人;還富有創造性地在長城上修建空心敵臺,城垣周圍布防嚴密,進可攻退可守,堪稱固若金湯,確是極具特色的軍事工程。
戚繼光寫的《紀效新書》十八卷、《練兵實紀》十四卷等,跟宋代的兵書有異曲同工之處,非常實用,戚家軍的“鴛鴦陣”厲害之處就在于,它能夠克制個人的武藝和勇猛,因為在古代大兵團作戰中,要聽令而動、要整齊劃一,個人武藝高強沒有任何意義,反倒會導致在大陣中形成弱點。
張居正去世之后,戚繼光漸漸失勢,被調往廣東。萬歷十三年(1585),戚繼光受到彈劾,罷免回鄉,僅僅三年后,病死家中,時年61歲。戚繼光鎮守邊關的歲月,可在明代文學家許倓吟詠密云的《塞上曲》中去體會一番:古北關前月似霜,石塘嶺下塞云黃。鳴笳夜半邊聲起,不見征夫亦斷腸。
抗戰時期,白乙化率八路軍在此創建抗日根據地
密云有紅色的革命歷史,而整個石塘路地區在抗戰時期也曾經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1940年,白乙化率八路軍晉察冀十團挺進北平,創建抗日根據地。在密云,他以云蒙山為據點,深入白河兩岸發動群眾,開辟新區。他曾立軍令狀表示“完不成任務,生不回平西,死不離北平”。他運用游擊戰術,連克五道營子、小白棋、司營子等日偽據點,令日偽軍晝夜不安。1940年12月,白乙化率部在密云馮家峪一舉殲滅了號稱“常勝部隊”的日軍哲田中隊90余人,取得反“掃蕩”的勝利。當時,豐灤密根據地巍然屹立,“小白龍”威名傳遍平北,抗日斗爭如火如荼蓬勃發展,一直到抗日戰爭勝利。
1941年2月4日,在指揮密云馬營戰斗中,白乙化不幸犧牲,年僅30歲。如今,白乙化的墓就在石塘路村附近,烈士長眠在他曾經戰斗過的青山綠水中。
“鄉村記憶館”像一粒種子,帶出石塘路人的更多記憶和歡喜
走進石塘路村記憶館中的數字檔案室,看到工作人員正在進行檔案數字化掃描。在她身后是一列整齊的檔案柜,目前里面存放著石塘路村的紙質檔案。北京市檔案館派駐石塘路村第一書記張克偉介紹,去年3月,在籌建“鄉村記憶館”的過程中,就開始同步推進數字化科技手段賦能鄉村檔案工作,并在培養鄉村檔案從業人員日常接收、征集檔案的同時,運用數字化手段保護好、傳承好、記錄好、利用好鄉村檔案資源。
在石塘路工作期間,他感觸很深,特別是在對檔案工作的基層建設中,用檔案助力鄉村數字檔案室建設,是學術與實踐相結合的生動體現,“石城鎮石塘路村簽訂鄉村合作檔案模式之后,在保證檔案安全、保護紙質檔案的基礎上,村民來查閱檔案時,實現數字化、電子化,大家都覺得方便、新奇。未來還會推動統一培訓工作的落地,實現村檔案員業務能力的提升,使檔案員能夠完整熟練地整理、操作,為村民做好服務。把鄉村文化通過記憶、民情,傳承、傳播下去是非常有意義的一件事。”
在北京市檔案學會理事長李立軍看來,能夠貢獻檔案人的力量,為鄉村事業盡綿薄之力,是非常有意義的一件事。他表示,此次建立首家“鄉村記憶館”,留住田園鄉土鄉情,極具示范效應,“未來值得挖掘的密云歷史文化還有很多,希望更多以檔案為依托的記憶館能夠誕生,讓老百姓的物質、精神文化生活都豐富,更好助力新時代文化建設和鄉村振興。”
在村中的柏油路漫步,放眼望去,防護林、經濟林、用材林由近及遠鋪陳出一幅綠色的畫卷,生態涵養區名副其實。密云水庫周邊蒲草繁茂,石塘路人研發草編制品,不斷挖掘這項民間藝術,越做越精美,涼帽、花籃、拖鞋、保溫杯殼……如今,這些精致的草編工藝品不僅受到游客歡迎,還遠銷國外,受到青睞。村民都說,這第一家“鄉村記憶館”試點落成,像一間鄉愁的驛站,更像一粒種子種在石塘路人的心里,不知不覺帶出越來越多關于石塘路村的記憶和歡喜。
文/本報記者 李喆
供圖/北京市檔案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