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詩仙李白有很多傳世名篇,其中就包括那首《戰城南》。詩是這么寫的,“去年戰桑乾源,今年戰蔥河道。洗兵條支海上波,放馬天山雪中草。萬里長征戰,三軍盡衰老。匈奴以殺戮為耕作,古來唯見白骨黃沙田。秦家筑城避胡處,漢家還有烽火然。烽火燃不息,征戰無已時。野戰格斗死,敗馬號鳴向天悲。烏鳶啄人腸,銜飛上掛枯樹枝。士卒涂草莽,將軍空爾為。乃知兵者是兇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唐朝人寫戰爭題材的詩有個特點,明明是寫唐朝的戰爭,出于避諱及各種考慮,往往會以漢代唐。李白這首詩寫了兩場戰役,以及兩位名將。
按順序,先出場的是王忠嗣。王忠嗣的父親王海賓戰死后,王忠嗣入見玄宗,從小就養在宮里。王忠嗣和還沒有繼位的肅宗李亨是發小,玄宗和他論兵,特別欣賞,說“此人必成良將。”
天寶元年(公元742年),王忠嗣出兵與奚人作戰于桑干河。奚人是匈奴后裔,唐朝時活動于河北、內蒙古、遼寧三省區交界處,設饒樂都督府。自唐睿宗以來,奚人經常在幽州一帶騷擾。桑干河發源于山西省北部,由西向東進入河北省,形成一條狹長的谷地,經官廳水庫進入北京后,改稱永定河。桑干河處在黃土高原、內蒙古高原、燕山山脈、華北平原的交界地帶,戰略意義重大。王忠嗣在桑干河與“奚怒皆”作戰,三戰三勝,威名傳于漠北。
但宋朝的司馬光和宋末元初的胡三省都對這場桑干河之戰提出質疑,《資治通鑒》根本就沒提這場戰役。胡三省解釋說:“王忠嗣時任朔方節度使,怎么會跑到桑干河和奚人作戰?再說那個‘奚怒皆’,實在不知道是個什么來路。所以通鑒不予記載。”王忠嗣擔任的朔方節度使,駐地位于今寧夏首府銀川,也是王忠嗣兼任的靈州都督駐地。從寧夏到晉冀一帶數百公里,這是胡三省質疑的主要原因。不過,《舊唐書》和 《新唐書》都記載了這場桑干河之戰,李白又寫詩,應該不是虛構。
再說第二場戰役,唐軍主帥是高麗人高仙芝。和語焉不詳的桑干河之戰相比,高仙芝的這場戰役是寫進《資治通鑒》的。唐朝時在西線最具威脅的對手是吐蕃,新興的阿拉伯帝國和唐朝沒有戰略結構上的矛盾,不像唐朝和吐蕃。唐強則吐蕃必衰,吐蕃強則唐必衰,有些類似現在的我國與日本。唐朝控制西域,在吐蕃看來威脅太大,所以吐蕃經常策反臣服于大唐的小國,比如盤踞在今克什米爾北部的小勃律國。小勃律國以西還有臣服于大唐的二十多個小國,吐蕃通過與小勃律國和親,切斷了西域小國向大唐的貢道,唐玄宗當然不能容忍。唐將田仁琬等人征討小勃律失利,唐玄宗就派安西副都護高仙芝率馬步軍一萬人討伐小勃律。
騎兵跑的快,步兵怎么辦?實際上當時的步兵都有自己的馬匹,所以高仙芝帶的都是騎兵。史書記載了此次行軍的詳細進程。唐軍從安西都護府駐地龜茲(今新疆庫車縣)西行,跑了十五天到拔換城(今新疆阿克蘇市),又十幾天到握琴德(今新疆巴楚縣西北),又十幾天抵達疏勒(今新疆喀什市)。
這些地方都在天山山脈以南、塔里木沙漠以北,海拔較高地勢卻較為平坦,有利于騎兵急行軍。從疏勒到蔥嶺守捉(今新疆塔什庫爾干縣),屬于帕米爾高原,地形復雜難行。即便如此,唐軍也只用了二十多天就到了地方。從蔥嶺守捉所在地向西地勢更加險峻,雖然距離不算遠,但唐軍用了四十多天才抵達特勒滿川,在今塔吉克斯坦和阿富汗交界的噴赤河附近。
圖-塔什庫爾干
隨后高仙芝兵分三路,在雪山縱橫的帕米爾高原上與敵軍展開了激烈的戰斗。由于唐軍要進攻吐蕃連云堡(也在噴赤河附近),而眼前的婆勒川水勢猛漲,無法渡河。高仙芝命人殺豬牛羊祭了河神,然后眾將挑選精兵,冒險渡河。大家都以為高仙芝瘋了,這比二師兄過的通天河還難渡,怎么過去?但“天意”就是要幫唐軍,唐軍渡河時,所舉之旗不沾水,馬匹過河時都沒濕馬鞍墊子。
剩下的事情就很簡單了,唐軍大敗敵軍,斬殺五千,活捉一千,獲馬匹一千多。唐軍乘勝追擊,滅掉了小勃律,生擒其王和吐蕃公主。唐朝的這場大勝震撼了西域諸國,紛紛向唐朝稱臣。
李白寫道:“士卒涂草莽,將軍空爾為。”在李白看來,王忠嗣和高仙芝的這兩場戰役,死傷的都是百姓子弟,將軍們也未見得有什么好處。
這還涉及了王忠嗣另一件事,李白似乎替他鳴不平。唐玄宗想攻打吐蕃的石堡城(今青海省湟源縣以南),王忠嗣認為石堡城太堅固,如果進攻,會死亡數萬士兵,不值。唐玄宗很不高興,宰相李林甫在玄宗面前說王忠嗣的壞話。玄宗下旨,王忠嗣不得不配合唐軍主力進攻石堡城。王忠嗣對后來成為名將的李光弼說:“我王忠嗣豈能以數萬將士之命令,去換取一個官位?”
這場戰役沒打起來,但李林甫往王忠嗣身上潑臟水,玄宗這個老糊涂罷了王忠嗣的官,差點殺掉王忠嗣。李白詩中的這兩句,應該指的就是王忠嗣這件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