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知骨肉相爭日，瓦解無非兆土崩
苻堅又派郭慶進攻龍城，慕容評東奔高句麗，慕容桓也逃往遼東。遼東太守韓稠已通款降秦，閉城拒慕容桓。慕容桓攻城不下，復因郭慶追至，棄眾潛奔。郭慶遣部將朱嶷追捕，朱嶷率輕騎急馳，行至數十里，便得見慕容桓，擊殺了事。慕容評被高句麗人拘住，械送鄴城中，秦王苻堅也加赦宥。封降王慕容暐為新興侯，任命慕容評為給事中，所有燕宮子女玉帛，俱分賜將士，且下詔大赦道：
朕以寡薄，猥承休命，不能懷遠以德，柔服四維，至使戎車屢駕有害斯民，雖百姓之過，然亦朕之罪也。其大赦五下，與之更始，特此詔聞！
先是燕黃門侍郎梁琛出使秦，曾用侍輦茍純為副，一切應對事宜梁琛未嘗與茍純商議，茍純因此挾嫌。及與梁琛返回鄴城，當即進讒道：“梁琛在長安，與王猛很是親善，莫非有異謀不成！”慕容暐尚未深信，梁琛屢言苻堅、王猛多才，不可不防，果然不到期年，秦即攻燕。燕兵屢敗，慕容暐乃疑梁琛知秦謀，收梁琛系獄。梁琛若與秦通謀，豈肯勸暐豫防？慕容暐如此不明，怎得不亡？至是，秦王苻堅將梁琛釋出，授中書著作郎。又聞孟高、艾朗隨主殉難，稱為忠臣，俱命厚加殮葬，且引孟高、艾朗之子入見，拜為郎中。于是，授王猛為關東六州都督，領冀州牧，進爵清河郡侯，鎮守鄴中。守令有闕得便宜補授。封楊安為博平侯，鄧羌為真定侯，郭慶為襄城侯。此外與戰將士，封賞有差。州縣守令，悉仍舊貫，惟進燕常山太守申紹為散騎侍郎，使與散騎侍郎韋儒，并為繡衣使者，循行關東州郡，觀省風俗，勸課農桑，賑恤窮困，收葬死亡，旌揚節行，改革敝政。關東大悅，就是六夷渠帥，無不望風輸誠。
秦王苻堅乃啟駕西還，所有慕容暐以下，如后妃王公百官，暨鮮卑四萬余戶，一古腦兒徙入長安。復拜慕容暐為尚書，皇甫真為奉車都尉，李洪為駙馬都尉，李邽為尚書，封衡為尚書郎，慕容德為張掖太守，平睿為宣威將軍，悉羅騰為三署郎。凡故燕稍有才望的官僚各得署秩。獨慕容垂見燕故僚，常有慍色。前郎中令高弼私語慕容垂道：“大王具命世才，遭無妄運，流寓外邦，備極困苦。今雖國家傾覆，怎知不剝極再復，更得龍興？他日重造江山，舍大王尚有何人？愚謂宜恢弘度量，延納舊臣，為山九仞，始自一簣，若徒記前嫌，反失眾望，竊謂大王不取哩！”卻是良謀。慕容垂欣然受教，從此待遇舊僚仍歸和好，惟不肯放過慕容評。獨入白秦王道：“臣叔父慕容評，為亡燕首惡，不宜再污圣朝，愿陛下聲罪加誅，以謝燕人。”苻堅不愿戮慕容評，惟出為范陽太守。余如故燕諸王亦徙補邊郡。燕故太史黃泓嘆道：“燕必中興，將來定屬吳王，可惜我年已老，恐不及見呢！”還有汲郡人趙秋亦私語親友道：“天道在燕，偏為秦滅，不出十五年秦必復為燕有了。
是時，晉桓溫已攻破壽春，擒住袁瑾、朱輔，送往建康。秦將王鑒、張蠔曾由秦王苻堅差遣，帶領步騎二萬人，往援壽春，為桓溫擊敗，引兵退歸。袁瑾、朱輔到建康后，當然處斬。惟秦王苻堅因南援無功，改圖西略，特命博平侯楊安等帶領步騎七萬人，往伐仇池。仇池自楊初嗣位后，嘗遣使至建康，向晉稱藩。晉命楊初為雍州刺史封仇池公。楊初為族弟楊宋奴所殺。楊初之子楊國又殺楊宋奴。楊國堂父楊俊，復殺楊國，楊俊傳子楊世，楊世傳子楊纂。楊世臣事秦晉，楊纂獨與秦絕好，所以秦興兵往討。眾至鷲峽，楊纂集眾得五萬人出拒秦軍。晉揚州刺史楊亮，也遣督護郭寶、卜靖領千余騎助楊纂，與秦軍交戰峽中。秦軍久經百戰，個個是驍悍絕倫，仇池兵怎能與敵？一經交手，勇怯懸殊，只落得步步倒退。秦軍直前亂斫，殺死仇池兵一二萬人，連郭寶等亦俱戰歿。楊纂拚命遁還。武都太守楊統，系楊纂叔父，素與楊纂相仇殺，至此遂舉城降秦。秦軍進攻仇池，楊纂保守不住沒奈何面縛出降。由楊安送楊纂入關，秦王苻堅接得捷報，即加楊安都督南秦州諸軍事，留鎮仇池，使楊統為南秦州刺史。
桓溫得專晉政，威權無比。他本來是目無君相，窺覦非分，嘗臥對親僚道：“為爾寂寂，恐將為文景所笑！”文景指司馬師兄弟。嗣又推枕起座道：“不能流芳百世，亦當遺臭萬年！”為此一念，貽誤不少。又嘗經過王敦墓，慨望太息道：“可人！可人！”先是有人以王敦相比，桓溫甚不平，至此反慨慕王敦，意圖叛逆。會有遠方女尼前來見桓溫，桓溫見她道骨珊珊，料非常人，乃留居別室。女尼在室中洗澡，桓溫從門隙窺視，見女尼裸身入水，先自用刀破腹，繼斷兩足，溫大加驚異。既而女尼開門出來，完好如常，且已知桓溫偷視己浴，竟問桓溫道：“公可窺見否？”桓溫料不可諱，便問主何吉兇？女尼答云：“公若作天子，亦將如是！”桓溫不禁色變，女尼隨即別去。術士杜炅能知人貴賤；桓溫令言自己祿秩，杜炅微笑道：“明公勛格宇宙，位極人臣。”桓溫默然不答。若非此二人相誡，桓溫已早為桓玄了。他本欲立功河朔，收集時望，然后，還受九錫。自枋頭敗歸，聲名一挫，及既克壽春，因語參軍郗超道：“此次戰勝，能雪前恥否？”郗超答言尚未。既而郗超就桓溫宿，夜半語桓溫道：“明公當天下重任，年垂六十，尚未建立大功，如何鎮愜民望！”桓溫乃向郗超求計，郗超說道：“明公不為伊霍盛舉，恐終不能宣威四海，壓服兆民。”桓溫皺眉道：“此事將從何說起？”郗超附耳道：“這般這般，便不患無詞了。”桓溫點首稱善，方才安寢。越日，便造出一種謠言，流播民間，但說帝司馬奕素有痿疾，不能御女，嬖人朱靈寶等參侍內寢，二美人田氏、孟氏私生三男，將建立太子，潛移皇基云云。看官試想！這種曖昧的情詞，從何證實？明明是無過可指，就把那床第虛談，架誣晉帝司馬奕，這真所謂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呢。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