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教育部的一則公告引起了廣泛關注,關鍵就在其中的兩個數據,幼兒園數量和在園幼兒數量雙雙下滑,全國幼兒園較2021年減少5610所,減至28.92萬所,同比下滑1.9%。學前教育在園幼兒數量減少了177.66萬,減至4627.55萬人,同比大幅下降3.7%。
幼兒園數量以及在園幼兒的數量在2021年都應該是歷史峰值了,近年來新生人口銳減對社會的影響正在逐漸顯露出來,而學前教育行業就處在最前沿,最先受到影響,然后向后面的教育依次傳導,最終像多米諾骨牌一樣有序傳導,從過往20多年的教育數據中我們能夠看到就業的趨勢,對未來也有一定的前瞻性和參考價值。
中國坐擁全球第一人口大國的位置已經很多年了,從新中國成立之初的5.4億增長到如今的14億,但是現在被印度超越了,成為全球第二,并且在未來可見的時間內(起碼一兩代人)都將屈居第二。
在幾代人的成長過程中,中國人都是很能生的,必須得管制才行,計劃生育執行了近30年才開始松動放開二孩,近40年后才開始放開三胎,并且從限制生育變成了鼓勵生育,以前多生孩子要罰款,現在多生孩子要獎勵,這一變化來得有點太快,有點措手不及。
2022年中國人口銳減85萬,中國的總人口已經見頂,一向愿意生的中國人怎么就不愿意生了?其實中國人早就不愿意生了,只是我們的輿論宣傳讓我們有了頓感,像是近年才突然不愿意生。
總和生育率是衡量生育水平的通用指標,意思是適齡婦女一生生育的子女數量,中國在1959年到1972年的13年時間都是高于5的,這意味著當時的婦女大概會生育5個孩子,這個數據我們是可以感知的,這個年齡階段的人基本是60后,現在基本是爺爺奶奶級別了,是80后和90后的父母,他們的兄弟姐妹還是比較多的。
但是進入到70年代之后就開始銳減了,到了1976年跌破了3,直到1990年一直穩定在2.5以上,這意味著80后這一代的兄弟姐妹也不少,一般都是兩三個,計劃生育政策是1982年正式寫入憲法作為一項基本國策執行,但是當時的國有企業、事業單位和公務員覆蓋的人群有限,在廣大農村地區依然是生育兩三個,只是超生的否被罰過。
一項政策的實施是需要時間的,進入90年代之后,計劃生育的威力就顯示出來了,1991年的總和生育率“崩了”,從1990年的2.51掉到1.93,這是首次跌破2的紅線,這也許是中國歷史上首次生育率跌破2,現在回過頭來看,1991年的1.93的生育率竟然是過去30年中最高的一年,而且也很有可能是未來30年中最高的。
整個90年代以及2000年的頭十年的生育率穩定在1.5以上,在二胎全面放開后,2017年小幅反彈到1.81,創下了1992年以來的最高值,當時這個數據應該是令人開心的:果然是一放開就多生!
但是沒想到第二年掉頭直下,直接跌到1.55,并持續下跌,2021年跌至1.16,2022年進一步跌至1.07,這意味著一個婦女一生只生育1.07個孩子,直白地說,在不考慮丁克和三胎的群體,90%的人只生育1個孩子,10%的人生育2個孩子。這個數據就有點難搞了。
從數據中看,從90年代開始中國人就不太愿意生孩子了,總和生育率已經跌破了2,至今已經持續30多年了,生育意愿并非是最近幾年才下滑的,只是最近幾年下滑更厲害,大有跌破1的趨勢。過去30年因為基數大的緣故,所以新生人口每年都維持在1500萬以上,又加之人口結構偏年輕,每年死亡人口少(主因是老齡人數量少),這才導致總人口是在增長的,所以大家才沒有那么關注生育下滑的現象。
關于生育率下滑的原因其實沒有那么復雜,只要有正常的接地氣的生活經歷就能明白,從80年代到90年代的大幅下滑,生育率從2.6下滑至1.6,主要原因是計劃生育的執行,從我身邊的觀察來看,90年代以及2000年之后的10年很多人還是愿意生育兩個孩子的,甚至愿意生育3個孩子,但是這個時候的計劃生育從上到下以及建立了極為完善的機制,管理非常嚴苛,小時候就見過不少因為超生而東躲西藏的熟人。
為什么82年就定為國策,到了90年代才開始“生威”?因為一項政策的建立最開始是存在于文件中,大家不會因為文件中這么寫了就在生孩子這么重要的事情上就妥協,畢竟生孩子是一個人或者一個家庭和一個家族最重要的事情 ,重要性和他并列的絕對不超過3個。
從文件到落實是需要有人去執行的,那么就需要從上到下建立組織機構,招兵買馬,然后讓這些計生辦的人進入到960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上,進入每個城市的街道,進入每個鄉村,中國有近3000個縣,行政村有200多萬個,不說每村都配備一個計生員工,一個人管四五個村還是可行的,根據計生委自己公布的數據,在2005年的時候計生系統的員工數量大概是50萬。
這么一支龐大的計生隊伍建立起來才能執行計劃生育這項國策,所以從1982年定位國策,到真正落實還是需要數年時間的,這就能理解為什么到了90年代生育率突然就崩了,這項政策一旦穩定之后,組織隊伍也成熟了,那么效果就會非常穩定,中間有一個小的變化就是2020年之后,因為這一年開始對計生政策松動了,開始放開二孩政策,2015年全面放開二胎政策。所以2010年之后的生育率有小幅反彈,這種反彈到2018年結束。
這說明即便是放開二胎,也有將近50%的家庭不愿意生2個孩子了,那么這也說明此時阻礙生育率的已經不僅僅是計劃生育政策了,甚至在2015年之后這已經不是主要阻礙生育的原因了。
專家都在研究年輕人為什么不愿意生孩子,都在尋找原因,我認為這個原因其實非常簡單,就是因為養育的成本已經大幅上升了, 如果說80年代末、90年代和2000年之后的10年是想生而不得(被計劃生育政策所限),那么2010年之后放開二孩后還不愿意生就是另有原因了,生育孩子的成本太大了。
生孩子的目的是什么?從基因本性上來講就是為了傳承基因,說得俗氣一點就是養兒防老,當你看到自己孩子的時候,你會想到這是自己的一部分,是自己的某種延伸,但是你很難對一個和自己沒有血緣關系的人有這種感覺。
再加之后天文化的塑造,兒子是能夠繼承財產的,在古代也是兒子繼承財產居多,即便是到了現代,在真正大規模城鎮化之前也是兒子繼承土地,農業社會嘛,土地為主,女兒是要嫁出去的,一般不會在本村,所以也很難繼承自己的土地去耕種。
但是我們都知道生兒生女都是50%的概率,當你為了追求一個兒子的時候,自然會多生,但是現代社會已經變了,財產的繼承形式已經變了,大多數人都已經城鎮化,男女都平等繼承,所以兒子的重要性自然就降低了。
再者說,因為城鎮化導致體力對工作的影響越來越小,以前在農村,要種地,那是體力活,男性明顯強于女性,但是由于工業化和城鎮化,體力對工作的影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降低,那么女性的地位是大幅上升的,可以獲得的工作崗位大幅增加,這就導致女性的收入大幅提升,財產獨立性也大幅提升,這就意味女兒和兒子未來的工作、地位和收入基本不會有明顯差別,再加之財產繼承上也是基本平等,那么生兒生女的偏向性大幅降低。
但是工業化、城鎮化以及女性財務的獨立性的前提是什么?是科技,科技的前提是教育,以前農業社會,父母就是老師,教會你種地,不需要從外求學,所以不識字也沒關系,讀完小學也就夠了,但是工業化所需要的人才是需要被長時間教育的,需要從幼兒園、小學、初中、高中,甚至是大學,只有接受如此持久教育的人才能勝任工業化社會的就業崗位。
等你接受這些教育之后,你都已經20多歲了,大學畢業22歲,碩士畢業25歲,等到你畢業后就需要工作,前面幾年需要專心工作,等到要結婚的時候還需要有房子,但是房價又越來越高,尤其是2015年那波漲價去庫存之后,大概持續了3年時間,到2018年結束,這3年時間全國房價基本翻倍,不少城市和小區房價漲了好幾倍,這就導致這兩年沒有買房的人會錯失機會,未來上車的成本大大增加。
你的同學以200萬買的房子,3年之后你需要400萬才能買到,一樣的房子和材料,一樣的地段,多出來的成本是需要時間去積累才能承擔的,這就導致結婚年齡推遲,甚至是生育年齡推遲,2018年開始中國人的生育率突然大幅降低,中國的房價恰好在2015年到2018年大漲,這個時間點不會是巧合,是有其必然聯系的。
其實沒有什么太好的辦法,如果僅僅是計劃生育的限制,那么取消就是了,但是現在基本取消了,但是也沒有什么大作用,因為現在的情況是有90%的人不愿意生二胎了,如此大比例的人都不愿意生二胎了,你放開三胎的意義是不大的,首先得生二胎才能生三胎。
那些連二胎都不愿意生的人,你指望他為了一點補助去生育三胎嗎?如果這個補助能夠起效,那得是多高的補助才算,這是國家給不起的一個數字。
中國的工業化已經到一定程度了,中國的70后只有3%接受過高等教育(包括本科和專科),這意味著70后中的97%在18歲之前就已經參加工作了;而80后有17%的人接受過高等教育,意味著80后83%的人在18歲前就參加工作;90后有36%的人接受過高等教育,意味著90后64%的人在18歲之前就參加工作。
你不得不承認,工作年齡越早,成家越早,生孩子也越早,生孩子越早就越可能多生,一個人20歲就生孩子,那么生二胎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但是如果一個人30歲才生孩子,那她生二胎的可能性就小很多。
而現在的00后接受高等教育的比例已經高達60%,這個比例還在升高,現在結婚的年齡已經高達30歲了,2000年的時候是23歲,20年的時間,初婚年齡推遲了7歲,這個7歲是決定性的,背后是受教育年限大幅延長的結果,也是結婚成本大幅提升的結果。30歲才結婚,等到你生孩子差不多32歲了,因為現在懷孕也不那么容易的,很可能這個年齡婚后一年還懷不上,等到你32歲生下小孩,你得養到2歲才能考慮生二胎吧(即便是你有意愿的情況下),那個時候已經34歲了,34歲開始備孕,什么時候才能懷上?這個年齡又會讓多少人打退堂鼓?
再加之現在這么高的養育成本,包括房價、教育,教育又和房價掛鉤,現在無論是在哪個城市,教育就是和房價有關的,在同一個區域,教育越好的地方房價也會越高,你為了孩子享受更好的教育,寧愿支付更高的房價成本(其實是教育成本的溢價)。
促進生育的辦法能實施的基本已經實施了,比如取消生育限制,甚至對非婚生子都合法化了;比如開始對生育進行獎勵(直接給錢,稅費返還,或者買房貸款給優惠),這種方式本質是對少生甚至不生的人征稅補貼多生的家庭。
還有一個辦法,這個辦法并非是某個政策出臺才可以,而是要中國整體產業升級,多點科技樹,整體收入明顯增加,比如收入翻倍(而生活成本基本不變),那么大家的壓力都會減輕很多,這本質是提升勞動生產率,沒有必要那么卷,生活就輕松一些。但是科技的突破并非是三五年的事情 ,是以10年為單位的。況且中國目前還在被打壓中,任重而道遠。
對于那些期望國家對房地產強刺激的可以休了,因為國家也知道房價再漲一倍,生育率都能跌破0.8,強刺激房地產不僅事關金融業和科技業(對資金的擠壓),更是事關生育這件關系民族百年興衰的大事。
中國如果不能在科技樹上突破打壓、制裁,那么就無法站在全球產業最前沿,更無法引領全球科技走向,那么以中國的經濟體量,未來會比韓日的社會更加內卷,生育率比日韓更低,韓國已經跌破0.8了,這個生育率意味著20%的人選擇丁克,80%的人選擇生1個,這是相當恐怕的一個數據!
中國沒有其他的辦法,只能多點科技樹,大幅提高生產效率,大幅提高勞動附加值,這是唯一的出路,任何一個工業化程度高的國家和經濟體,本民族的生育率都低于2,甚至現在印度的生育率都低于2了。
下篇文章寫對就業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