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1月16日，學術罷工者在加州大學圣迭戈分校圖書館前演講。 （劉文欽/圖）

加州大學碩士生劉瑞辰最近參與了一場“學術罷工”。

2022年11月16日早課后，劉瑞辰與幾位同學一起，手持藍白相間的標語牌，擠進了社科系的游行隊伍。

“當天隊伍有近千人，我們先是堵住了圣迭戈分校的一條主路，在路上靜坐。之后，一大批人舉著牌子、喊口號在校內游行，最后各個系的隊伍在校園廣場匯合，一起聽工會代表的演講。”劉瑞辰告訴南方周末記者，他當天參加罷工近三個小時。

為了尋求合理的科研工資與員工福利，自11月14日起，該校4.8萬名助教、助研、博士后和學術研究員共同發起了一場“歷史性大罷工”。美國《紐約時報》認為，這場勞工保護行動或成為全美初級學術工作者的轉折點。

“加州大學，你不能躲！”

劉瑞辰最早是從社交媒體上看到“學術罷工”消息的，“最開始沒當回事，可學校里參與罷工的研究生越來越多”。為了爭取權益，同為“學術打工人”的劉瑞辰加入了罷工隊伍。

“每個院系都有自己的游行隊伍，走著走著各個學院的學術罷工者會集合一下。”劉瑞辰發現，校內游行的氛圍比較歡樂，會有人彈吉他、唱歌，沿途的志愿者站點也會提供零食和礦泉水。

學術罷工者會在社交群組里總結每日罷工情況。令劉瑞辰感到有趣的是，11月16日，圣迭戈分校的罷工者闖入了校內一場機器人大會，只因為大會主辦教授曾辭退過手下一位懷孕的博士后。

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的罷工者設立了10處糾察線（picket line），7處在伯克利主校區，3處在勞倫斯國家實驗室。

“糾察線一方面可以在校內人流量大的區域提高罷工的影響力，另一方面可以勸說、拉攏更多人參與罷工。”本次罷工組織者之一、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博士生張林蕭告訴南方周末記者。

“溫飽大于科研！”“48000Strong”“加州大學，你不能躲！我們看到了你貪婪的一面！”連日來，各個分校的學術罷工者在校園主干道喊著口號抗議。據加州教育媒體Edsource報道，在伯克利分校，很多沒有走進游行隊伍的人也穿著“支持罷工”字樣的T恤。

很多快遞司機、公交車或私家車路過罷工群體時，會鳴笛支持。校內一些社科教授特地將課堂移到罷工現場，讓學生感受罷工氛圍。

南方周末記者統計發現，各個分校的罷工時間分上午和下午兩場，每場4小時。截至發稿日，這場遍及加州大學10個校區的“學術罷工”已持續了兩個星期。

而本次學術罷工者的核心訴求是：將博士生最低年薪提升至5.4萬美元，目前其年薪大約2萬美元，博士后最低年薪則要求從目前的5.5萬美元提升至7萬美元；延長帶薪育兒假、增加公共交通報銷額、取消州外學生附加學費等。

“罷工何時結束取決于校方何時滿足學術打工人的訴求。”張林蕭介紹，美國汽車工人聯盟（UAW）為本次罷工提供資源和資金支持，參與罷工的學術工作者都隸屬于UAW的工會分會。

2022年11月16日，加州大學圣迭戈分校正在舉行學術大罷工。 （劉文欽/圖）

薪水低、房租高和科研重？

“我必須參加罷工，雖然有獎學金，但我必須申請學生貸款才能勉強糊口。”美國《洛杉磯時報》援引加州大學圣克魯斯分校一位助教的話。

不難看出，在美國通貨膨脹和物價激增的壓力下，低薪是“大規模罷工”的主要原因。

劉瑞辰是加州大學圣迭戈分校的一名社科碩士，除了完成學業外，他還要承擔公共管理學院中國研究所的助理研究員工作——幫所內教授進行學術資料整理、撰寫報告等。

“我算是全獎碩士，每月補助只有2000美元，其實遠負擔不起美國的物價和房租。大多數碩士生是沒有補助的，就連博士生也需要兼職打工。”劉瑞辰苦笑了一下。

圣迭戈是加州西海岸的著名旅游城市，該分校周邊房價不菲。劉瑞辰發現，學校周圍的一室一廳月租金近3000美元，而校內單間也漲至2000美元。

由于學術補貼微薄，劉瑞辰開始猶豫是否要繼續讀博士。

學術研究人員的科研壓力也不小。據《洛杉磯時報》報道，每節課后，助教需要解答學生的問題、批改學生的作業、幫教授錄入成績。加州大學圣克魯斯分校文學批評教授約瑟夫·霍爾斯沃思透露，一些助教每周可能會閱讀數百頁的學生作業。

“（校方）雖然規定助教每周最多工作20個小時，但我們實際上花費的時間遠多于此。”張林蕭告訴南方周末記者，作為社會學的博士生，他還要空出時間寫博士論文。

“又窮又累”或許是美國學術打工者的真實寫照。《自然》雜志一篇文章顯示，在美國178家研究所和院系中，僅有2%的機構能為研究生提供一份高于當地生活成本的薪資。

張林蕭的科研工資為每月2600美元，他與同學合租了一間兩室一廳的公寓，每人每月需支付房租1450美元。“博士工資也不會隨著物價上漲，每月的生活也是捉襟見肘。沒有住房補助，交通補助也很難覆蓋所有學術研究人員。”

加州大學河濱分校環境研究博士生雅各布·凱姆納甚至依靠捐獻血漿維持生計。“每月收入只有2000多美元，每周捐兩次血卻可以獲得約200美元的額外收入。”雅各布告訴美國《華盛頓郵報》。

2022年11月16日，加州大學圣迭戈分校正在舉行學術大罷工。 （劉文欽/圖）

“討薪拉鋸戰”

“我們致力于以開放的心態和真誠的妥協意愿認真傾聽工會意見。我相信我們可以很快達成一份公平公正的合同。”11月16日，加州大學校長邁克爾·德雷克 (Michael V. Drake)公開講話表示。

針對初級學術研究者的薪酬福利，加州大學校方與工會代表尚未達成共識。校方建議先調整學術工作者的總薪酬比例和時薪，例如，先整體漲薪4%至8%，再按每個合同年度每年漲薪3%至6%。

美國《圣芭芭拉獨立報》分析，這意味著初級學術研究者在合同第一年只能增加960美元至1920美元。

UAW工會代表否定了校方的提議。工會認為，在美國通貨膨脹率高達8.5% 的2022年，校方給出的薪資漲幅遠達不到罷工要求的2萬至3萬的年薪漲幅。

加州大學其實并不缺錢。“加州大學沒錢解決學術打工者的租金，卻給德雷克校長買了一座價值650萬美元的豪宅。”UAW工會在一份談判總結里諷刺。

另據美國商業雜志Fast Company報道，2022年初，加州大學董事會為9名校長漲薪6%至28%，其薪資范圍提高至52萬至64萬美元。

目前，這場“學術罷工”也得到伯尼·桑德斯等加州政治人物、當地物流工人、建筑工人等團體的支持。

罷工發生在期末考試與感恩節假期前，這直接影響了加州大學9個本科生校區的教學工作。

“本科生受到的影響最大。許多課程作業上交日期被迫延期，助教負責的討論課也開始取消。”劉瑞辰告訴南方周末記者，由于罷工范圍輻射廣泛，有些線下課不會改成網課，會直接取消。

南方周末記者 顧月冰 南方周末實習生 高冀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