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丹萍

以前別人推銷東西給我，但凡用“對自己好一點”這個理由，我總是會買。因為我覺得這是真的有道理。但現在不會了，我會說：“謝謝，但我知道怎樣才是對自己最好。”

前幾天朋友開的健身房促銷，讓我去試課。

這家健身房，朋友只是股東，都親自下場拓客了，甚至連同事20年的我都不放過，可見壓力有點大。

我說我不辦卡。

他說，說什么呢？就是讓你去提提意見。

跟跳完大課，銷售人員問我有沒有請過私教，他覺得我基礎很好，但力量有點弱。

我說，10年前就開始請私教了，但效果不明顯。

他說因為我是老板的朋友，可以多安排幾堂私教課給我體驗一下。

我說目前我沒有這個預算。

相信我做服務行業培訓的經驗，一般服務行業都會把顧客分成ABC三類，如果我愛慕虛榮，不把自己只是來蹭免費課的事實告訴他，他就會按我說的“10年前就開始請私教”這個信息，把我劃在A類顧客里——就是很有錢的顧客的意思。

銷售人員也是新人，一時沒接我的話，低著頭在他的硬皮紙夾板上勾勾畫畫。

財富越多，責任越大，快點把我從A類人群里踢出去吧！

回家后我給朋友發信息，說健身房感覺還不錯，也不會有一直被營銷的感覺。做實體不容易，要加油啊！

好幾個朋友都說脫發嚴重。我說我恰好研究過，知道有一個護發產品不錯，但必須要說，因為貴，我并沒有使用過。

大家都說，用在自己身上的東西，肯定要選好的，怎么連這個都省起來了？

我說，不是。這是一個原則問題。生活的任何一個領域都有足夠的理由消費升級，而退休以后最重要的一個原則，就是不能隨意升級自己的物質生活。

現在我有點理解我媽了，為什么總是買便宜的東西！她退休20年了，還堅持著自己的消費標準，也有提高，但肯定不像我們提高得這么快。

我表妹種玉米，她買了收割機，是為了能夠更快地收玉米。但因為要負擔這些農業機械的費用，她又包下了更大塊的玉米地。

我妹妹開快餐店，她為了開更多的店，買了一輛車，這樣可以跑更遠的市場。但為了負擔這個車的費用，她必須賣更多快餐。

每一次升級的代價都是生活的壓力滾滾而來。人生不同階段，應該有不同的選擇。

如果縮小“我應該過什么樣的生活”的邊界，就能更自由。

發量少一點兒，我的頭發不像以前那樣容易炸起來，不用打理，更省事了。大不了掉光了，我就包一塊頭巾，搖滾范兒，更自由。

勞動變成人的第一需要的時代沒來臨，但學習變成了我的第一需要。這個目標意外地實現了，因為很多免費的課程都很好。

我的老同事受邀每周直播一堂古代文學的課程，免費的，但太好聽了。我每次聽都要留言，希望能夠鼓勵主辦方把這個事情一直搞下去。

朋友給企業VIP上畫畫課，我也去蹭著聽了，用新學的技巧給狗狗畫了肖像，已經得意洋洋地掛起來了。

最近我學會了彈鋼琴曲《遇見》。一開始我只是想學唱這首歌，后來發現網上有老師教唱，然后發現有老師教唱簡譜，又發現有老師教彈奏這歌的曲子，于是我就進行深度的自我進化了。

網絡上收費的課程，二十幾節課，總有四五節可以免費試聽。我一般先把課程目錄認真看一遍，然后精心選擇自己想聽的幾節。有點窮孩子去學校，蹲在教室外的墻腳偷師的意思，但學習效果挺好。

批判性思維、日本文學史的課，我都是這樣上的。還從各路APP的免費課程中把有關內容抽取出來，終于把元宇宙是什么也搞得清清楚楚了。

我知道花錢可以讓我得到更好的東西，但不花錢讓嘗試和放棄都變得更容易，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以前是要用力握住，現在是要學會放手。

我們小時候，老師總說一句東北俗語，告訴我們學習貪多求快，就是“熊瞎子（狗熊）掰苞米，掰一個丟一個”，意思是到最后兩手空空。

小時候我就想，那么多玉米，狗熊就算想拿更多，也拿不了多少，應該一邊掰一邊吃。

現在的我，對不起老師，但也算是實現當“熊瞎子”的夢想了。

我總是在周末的清晨，一邊在江邊跑步，一邊用耳機聽課。陽光照在如鏡的江面上，也透過江邊的細葉榕灑在我的臉上。

想起聽了不到半闋的日本文學史免費課，其中零星“掰”到了夏目漱石的俳句還沒丟掉：“回響的樁聲，打進秋天江中。”

仿佛就是說的現在呢，感覺無比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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