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飯半碗沙,帳篷里面蒸桑拿。”2022年,南部戰區空軍地導某營這樣形容自己的生活。
這時他們在西北駐訓。荒涼廣袤的戈壁灘上,白天最高氣溫四十攝氏度,沒有樹木遮擋烈日,密不透風的帳篷里又悶熱難耐。只有躺在汽車底的陰影里,才能享受片刻清涼。
但遇到沙塵暴天氣,就只能待在帳篷里,盡管細沙依然無孔不入。
像這樣的艱苦駐訓,對他們來說已是司空見慣。一年時間中,該營官兵有大半年時間在外地駐訓,北到戈壁大漠,南到南粵海濱。
艱苦的訓練帶來了扎實的結果。2021年至今,該營實彈射擊演習“全發全中”,立下集體三等功一次。
事實上,這是一支曾歷經實戰、建立功勛的地導部隊。該部隊組建于1964年。1969年,該營在廣西武鳴設伏期間,一舉擊下敵機。
地導部隊,就像一個個伏擊的“獵手”,時刻防備著闖入國土領空的不速之客。
地空導彈兵器結構復雜,常以營為基本單位。對空作戰時,全營凝聚成有機整體,各個戰斗崗位必須共同協作、密切配合才能完成作戰任務。 (南方周末記者 翁洹/圖)
“實戰擊落敵機”
新中國成立之初,敵機有時在萬米高空猖狂飛行,肆意侵犯中國領空。可受限于技術落后,解放軍的航空兵飛不到、地面的高射炮兵夠不著。為此,中國的空防曾露出“天窗”。
上世紀五六十年代,中國空軍以高標準、高規格秘密組建地導力量,與敵機展開超高空角逐。正是在這樣的特殊背景下,地導部隊應運而生。
“我們營歷史上有兩次實戰,一次失利,一次建功。”在營史教育中,現任教導員曾憲正常拿這兩次實戰舉例,鞭策全營人不忘歷史,刻苦訓練。
1967年8月31日,該地導部隊奉命在青海伏擊敵機。其間,因兵器操作失誤,未能擊落。曾任該營第二任營長的一位老同志,在彌留之際都一直念念不忘,后悔當年錯失戰機。
“知恥而后勇。首戰失利讓全營人痛定思痛,苦練本領。一直到1969年立下戰功,才再次捍衛了榮譽。”曾憲正說。
1969年10月28日,這支地導部隊奉命在廣西武鳴設伏,一舉擊落敵機。在該營榮譽室,依然可以看到這一戰功的珍貴見證。
一張攝于現場的黑白老照片中,這架無人機以頭搶地、機身斷成數截。
擊落這架敵機的,正是該營當時配裝的國產地空導彈。這一仗,也讓國產兵器大放光彩,在中國空軍戰史上寫下光輝一頁。
鄒澤溪是營里的一名老兵。他于1999年入伍,2003年進入該營。剛來到這里時,他覺得“很不一樣”。
“部隊的作風很好。無論是隊列行進還是軍容著裝,都是整齊劃一。大到怎么擺臂,小到一粒扣子,都會特別注意。”鄒澤溪記得,當時有句話說,“最優秀的人才能來這里”。上到干部,下到新兵,都以分到該營為榮。
幾十年來,這支地導部隊先后涌現出大批英雄模范和先進個人,多名干部走上了軍職領導崗位,多人成長為師團職領導干部,可謂“將星閃耀、人才輩出”。
地導部隊一般采取高頻次機動,以此“隱蔽自己、尋找戰機、消滅敵人”。 (南方周末記者 翁洹/圖)
“榮譽之戰”
2021年一次實彈演習中,該營遇到了一個高難度課題。
“附近有山脈遮擋,靶機飛行高度低。”營長敖文華解釋,對地導部隊來說,近距離、低空打靶難度頗大。為了確保“一擊命中”,他帶領指揮班組晝夜研究課題,常常熬到凌晨四五點鐘。
對營里來說,這不是一次普通的演習,而是一場事關全營榮譽的“戰斗”。2018年打靶任務結束后,該營裝備返廠大修。其間約有2年時間,官兵們無裝備可用。沒有裝備就沒有任務,對于榮譽累累的部隊來說,這無疑是一段“低谷期”。
“一個有英雄歷史的單位,在你手上突然掉到后面去了。作為主官,心里真的很難受。”敖文華從2016年起擔任該營營長。多年來,捍衛這支英雄部隊的榮譽,一直是壓在他心頭的大事。
2021年,營里接到了盼望已久的新裝備。現任教導員曾憲正記得清楚,“接裝的那一刻起,官兵們真的是精神振奮,一個個都想把榮譽爭回來!”當時,營里特別組織了一次高強度模擬訓練。
“我們凌晨4點起床組織訓練,一直訓練到晚上9點結束。有的官兵還會根據自己的進度,熬夜加訓。”教導員曾憲正解釋,因為訓練陣地靠近城市,哪怕在夜間也有較強的燈光。只有在凌晨約4點時,光線才與模擬實戰的夜間環境最為接近。
他記得,哪怕是如此忙碌,官兵們也沒有怨言,“就這樣訓練了一個多月,中間休息不過一兩天”。
朱國棟是營里的一名導彈射手,在那段“低谷期”,由他負責的科目也出現了一次意外失利。在戰友的鼓勵下,他并沒有泄氣,而是倍加珍惜接下來的每一次上場機會。
便導武器重30多斤,為了練習穩定性,發射手要定期進行“舉筒”訓練。最長的一次,朱國棟扛了將近兩個小時。他記得,“那次肩膀、手全部麻了,彈筒都是后來別人幫忙拿下來的。”
全營上下從主官到士兵,每個人心中都鉚足了勁,迫切在這場演習中“求勝”。最終,在諸多不利因素下,這支地導部隊仍然從數十家單位里脫穎而出,最終獲得“小組第一,全體第二”的好成績。
聽到這個消息,“營長帶頭,全營喜極而泣”。
艱苦的訓練帶來了扎實的結果。2021年至今,該營實彈射擊演習“全發全中”,立下集體三等功一次。 (南方周末記者 翁洹/圖)
“全營一桿槍”
地空導彈兵器結構復雜,常以營為基本單位。對空作戰時,全營凝聚成有機整體,各個戰斗崗位必須共同協作、密切配合才能完成作戰任務。形象地說,就是“全營一桿槍”。
正因為此,成與敗、榮與辱,關乎到全營的每一名官兵。
引導師是地導部隊的“眼睛”。他們要操作制導雷達,完成對目標的快速捕獲和穩定跟蹤,適時地為指揮員提供建議、輔助決策。官兵們常說,這一崗位需要“全營反應速度最快”的人才能擔任。
彭一夫正是該營的引導師。剛接到這一任務時,他每天都要進行“跟靶機”訓練,把復雜的盤面按鍵和發射口令一一爛熟于心。他說,“在真實的戰場中,戰機往往轉瞬即逝。我必須要在幾十秒甚至幾秒鐘的時間內,完成對目標的捕獲和跟蹤,否則就可能導致作戰失利。”
一次實彈演習中,就在導彈即將發射前,營里雷達設備突遭強干擾,目標丟失。官兵們臨危不亂,第一時間采取反干擾預案,調整發射指令。就在目標離開發射區前5秒鐘,全營再次捕獲目標,迅即完成了鎖定和導彈發射,最后一擊命中。
回想起這次演習,營長敖文華依舊頗為自豪。“應該說,在我們全營官兵的共同努力下,演習完成得非常出色,取得了發發命中、總評第一的好成績。”
地導部隊發射導彈、護衛領空的同時,也往往意味著自身位置的暴露。如果不能盡快轉移陣地,將陷入被敵機空襲的危險。為此,地導部隊一般采取高頻次機動,以此“隱蔽自己、尋找戰機、消滅敵人”。
“每打一個地方,就會暴露一次。所以我們基本上采取單兵化作業。轉換得越快,戰時生存的概率才更大。”敖文華說。
在日常訓練中,也有一些“意外”不期而至。
有一次,該營奉命在西北某地駐訓。白天訓練時氣溫約在二十三四攝氏度。官兵們只穿了單層迷彩服。傍晚時分,通信雷達車突發故障,工程技術人員立即組織現場排故。到了晚上九點多,天空突然飄起了凍雨,氣溫驟降到零下。
鄒澤溪回憶,為了操作線路方便,排故人員不能戴手套。站在數米高的雷達車上,只需半個小時,手就都會凍麻。在這種狀態下,大家只能輪流“上陣”,穿上大衣暖和一會兒后再繼續。
最終,在工廠工程師的全力配合下,故障在次日凌晨四點鐘排除。鄒澤溪說,雖然天寒地凍,大家卻從未想過拖到第二天再修,“全營一桿槍,在我這里掉鏈子了怎么行?”
當時,訓練陣地與生活區相距四十多公里。生活區海拔較低,且附近有建筑物遮擋,相對溫暖。夜深后,教導員曾憲正起身查崗。雖然披著大衣,可他依然凍得發抖。“我當時第一反應就是,山上排故的人怎么辦。”他專門組織炊事班熬制姜湯,給深夜排故的人員送上山。
這支地導部隊常駐地位于車水馬龍的繁華街市,與營區僅有一墻之隔。
夜色中抬頭眺望,就能看到燈光璀璨的城市地標。潮濕溫潤的天氣、四通八達的交通、精巧繁多的美食……優越的駐地環境,沒有滋養城市兵的“嬌氣”。
該營組建次年起,官兵們就奉命奔赴祖國各地,執行國土防空任務。
他們轉戰南北,機動設伏,常年住帳篷、守戈壁,生活極其艱苦。
2021年換裝至今,該營官兵們常常輾轉到各地駐訓,一訓就是幾個月。
2022年,全營奔赴西北某地駐訓兩個月。教導員曾憲正記得,其間約有一個月的時間,“基本上天天在刮風沙”。即使關閉所有簾子,風沙依然無孔不入。早上睡醒時,官兵們常發現全身都會蒙上一層細沙,只有枕頭下面那塊是干凈的。
2022年夏天,適逢該營駐地改建,全體官兵在野外的臨時駐地,頂著幾十度的高溫住在簡陋的車庫和帳篷里。營里的一名指導員,在膝蓋交叉韌帶撕裂的情況下,依然主動申請執行演習任務。他說,“這是一名主官的職責,我必須和部隊戰斗到最后一刻”。
南方周末記者 毛淑杰 南方周末實習生 黃婉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