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年罕見,81小時的大暴雨,沖垮了京郊與河北的鄉村民宿。
8月9日,搜狐旅游來到了受損嚴重的淶水縣,它隸屬于河北省保定市,位于河北省中部偏西,著名的旅游區野三坡風景區就坐落其間,眾多田園民宿依景區而建。作為北京周邊的“后花園”,它是許多人的周末好去處——騎馬、漂流、吃燒烤。
但如今,這里全不見昔日景象,許多民宿一樓大堂全被損毀,門窗破碎、屋檐倒塌。通過與民宿主們的交談,我們想要知道,民宿蒙受了怎樣的損失?3年疫情后,又經歷如此打擊,他們還能承受么?未來,京郊民宿何時才能重建,又該如何重建?
歡迎來到本期搜狐旅游「行業觀察」。
“只剩下這個棚子了,剩下的全都沒了。”52歲的民宿老板周國松指著屋外僅存的棚子說。他的民宿是一個4層小樓,就建在河北淶水縣野三坡大道路邊。
今年初,為了迎接沉寂了3年后的民宿恢復期,周國松特意在門前修建了一個大棚,購置了點歌機、音響和投影儀等設備,“前后花了十來萬元”。最近2個月,民宿的生意很不錯,“光是餐廳就有六七千元”,顧客從北京周邊而來,有家庭游,也有很多年輕人。
周國松跟一個“野三坡一日游”的旅行社團隊有固定合作,每天都有兩三個團隊固定在他的民宿用餐,一個團隊有50多人。
提到之前的熱鬧場景,周國松的臉上才有了點笑意,他的民宿所在的地方地勢更平坦,三面環山,前面還有一片灌溉田和一條河流淌過,傍晚時分,小院里點著氛圍燈,還有音樂、電影,“別提有多美了!”
暴雨過后,這些都不復存在,甚至因為地勢更低,導致受損更加嚴重。周國松整個一樓大堂,只剩下一個吧臺、一個貨架,其他的東西全都被沖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層厚厚的淤泥。
整個街上其他民宿也是如此。野三坡·享三坡民宿老板崔遠山也剛剛對民宿做了翻修,“大概花了三四十萬元”,他的民宿最吸引人的設計是一個天井,中間還安裝了一個噴泉游泳池,“隔壁村的朋友,都來學我怎么裝修。”
他也發現,從清明假期開始,生意慢慢好了,“6月底開始,每天都有人,周六日天天是滿客。”平時,民宿只需要崔遠山和妻子兩個人就夠了,到了雙休日,他還會再去縣里請兩個日結零時工,每天兩三百元,一起幫忙。
希望是每個民宿老板的共同想法,他們覺得,“野三坡民宿的恢復期終于到了。”
但一場出乎所有人意料,又破壞力巨大的暴雨汛情,熄滅了他們剛剛燃起的希望與大干一場的動力,甚至他們覺得,如今的困境比疫情時更難。
“之前最差就是不經營,不掙錢,不像現在,什么都沒了。”崔遠山還能說出口,但他的妻子不敢提起這些,一提就忍不住流淚。
老民宿主剛燃起的希望破滅了,新晉從業者更是剛入局就經歷了”地獄模式“。
近年來,露營、野餐成為了周末休閑的熱門新方式,野三坡景區作為北京人的”后花園“,也在迎合潮流。那山營地應運而生。
那山微度營地位于野三坡大道二十二渡,項目總占地330畝。這里有50多個固定營地,還有200多個機動營地。為了吸引游客,營地配備了親子水上項目、五六十艘皮劃艇和12艘碰碰船。除了游玩之外,還有十幾個咖啡簡餐的檔口和氛圍光束燈。
營地7月5日才試營業,最初定價不貴——普通帳篷280元,餐食一家三口100多元左右。開業后僅僅20多天,生意也很不錯,“每天能有兩三千人,飽和量已經夠了。”
暴雨同樣為那山營地落下了慘痛的暫停鍵。9日上午,當搜狐旅游到達那山營地時發現,這里已經完全被兩三米厚的淤泥淹沒,難以找到昔日營地的蹤跡,帳篷、碰碰船也全都被沖走,只剩下一個豎立的牌子,證明沒有走錯。
談及損失,負責人崔智很無奈,在他看來,如果僅從投入上講,“1500元的投入,全都沒了”,但如果要從經營損失上看,“如果沒有暴雨,我們的經營狀況會非常好,這個損失,那是沒辦法估計和評判的。”
看著眼前的景象,崔智在朋友圈里留言——”是孤獨,還是享受。“言下之意是,那山營地短期內,很難再恢復往日的熱鬧。
對民宿主們來說,一場暴雨,摧毀的是房屋,是生意,更是整個家庭賴以生存的本錢。在更大的意義上,它也導致了整個京郊民宿圈的停滯。
北京周邊很多人都曾在周末、節假日來過野三坡度假、休閑。因此,第三產業成為了淶水縣的主要收入來源。據媒體此前報道,近些年,野三坡旅游的快速發展帶動了周邊7個鄉鎮、90多個村的旅游服務建設,光是鄉村酒店、農家樂就有2300余家。
2015年左右,短途游、小眾游興起,京郊及周邊的民宿潮開始走向了精品化和品牌化。野三坡的鄉村酒店也開始了向民宿轉型升級。門頭溝更是多了許多精品民宿,每晚住宿價格也開始上探到數千元的區間。2022年,精品民宿集群“門頭溝小院”全年共接待游客12.0萬人次。
周國松的民宿就是在2016年建成的,4層小樓,一樓大堂能容納80人,外面的大棚里能坐200人,樓上還有20間客房。光是修建就花了300萬,這筆錢一部分是周國松前些年搞工程攢下來的積蓄,還有一些是找親戚朋友借錢湊的。時至今日,他的負債都沒完全還清。
野三坡的民宿價格并不及門頭溝地區,在這里,一晚上住宿只要100多元,一家三口吃頓飯100元也已經足夠。在這些地區,民宿有著明顯的旺季,“從4月中旬開始,“五一”假期熱鬧,隨后是暑期,十一過后,基本上就沒什么人了。”
民宿越來越多,正在私企做職員的崔遠山開始心癢,過了37歲之后,他想開間民宿的想法越來越強烈,索性辭職創業。他的民宿有17間客房,投資花了100多萬元,也是整個家庭的積蓄。
這幾乎是整個野三坡民宿的共性。民宿幾乎都是在各家的宅基地上修建的,可以說是投入了整個家庭的資金,有的還要借錢、找銀行貸款,甚至是“攢一部分,修一部分,慢慢才建好。”
只不過,崔遠山的享三坡民宿第一次開業是2018年的8月,對他來說,民宿只經歷了一個旺季周期就被迫沉寂。3年的時間里,崔遠山的民宿一直斷斷續續營業,“勉強維持生存”。
如今,他們更不敢想什么時候才能恢復營業,一提就發愁,“今年十一是不可能了,明年清明假期基本也很難”,他們很清楚,今年想靠民宿賺錢根本不可能,“沒個兩三年,是沒辦法完全恢復的。”
民宿主們之所以如此預估,是結合現實后的無奈坦白,面對如此嚴重的損毀情況,“不是簡單的翻修,而是基本要重建了。”
可是,重建需要大量的時間。據8月3日的通報顯示,本次暴雨與洪水導致野三坡景區遭受毀滅性損毀。景區受災面積52000公頃,沖毀觀景平臺128個,沖毀橋梁13座,沖毀廊橋護欄31200米,游客中心受損4個。
目前,門頭溝區17家A級景區繼續關閉,286家鄉村民宿(含民俗旅游戶)暫停營業。房山區、門頭溝區,部分景區、民宿也一直保持關閉狀態。
整個景區的大面積損毀,并不是短暫的歇業和停滯就可以修復的,它所需要花費的時間、人力和成本都將超出我們的想象,同樣,依托于景區而生存的民宿們也不是孤立的個體,要想恢復之前的狀態,需要等待整個景區重建完成。
另一方面,重建,成本也很重要。看著多年的心血全都沒了,周國松“非常心疼,完全沒心情收拾”。幾乎所有值錢的設備都在一樓,“沒個幾十萬根本不行”。
但這恰恰是老板們的難處,“幾年不賺錢了,錢從哪來,沒錢可修。”因此,他們更期待的是能得到補貼政策,幫助他們一起度過難關。
只不過,那都是后話了。目前,截至8月9日,野三坡部分區域的電力、水力和通訊系統仍處于中斷狀態。此時此刻,對于民宿主們來說,最重要的,“不是生意,而是生活。”
周國松一家靠愛心人士援助的蔬菜和水滿足日常需要,鍋碗瓢盆是大女兒放暑假買回來的,做飯時,只好在地上支起一個灶子勉強應付。有的家庭,臨時買了發電機冰柜,唯一搶救下來的一臺電動車,成了運送物資的唯一工具。
有些人正在想辦法自救。崔遠山專門從縣里請了4個工人幫忙清理淤泥,每人每天干滿8個小時,工錢240元,他再自己開車負責接送。
周國松的妻子也在盡可能地挽救損失。二樓墻角擺著一個鐵箱,里面全是她撿回來的、未開封的酒瓶,清洗好表層的淤泥,也許還能用。搜狐旅游抵達民宿的時候,她也正忙著清洗一大袋郫縣豆瓣醬包裝袋上的淤泥。
但還也有人,已經打算放棄。一對60多歲的民宿老板,先是帶著孩子們爬山躲雨,在山里呆了3天,回來后又接連幾天忙著清理淤泥,就連腿被劃破了很多處,都已經無暇顧及了。
提到未來的打算時,他們的情緒難掩落寞,“我已經老了,不想再折騰了。”
出品|搜狐旅游
作者|Cheney
圖片|霍奕辰
編輯|Mul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