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振新正在接送病人和家屬。 (受訪者供圖/圖)
司機樊惠芬的訂單通常在8點后開始持續涌入。計劃在當天前往醫院的病人,平時只需提前十分鐘出門叫車,但若出發地點恰巧在管控區域,他們提前的時間就需要更長。
樊惠芬常常能看見這部分乘客的窘迫。有一天11時許,她接到一個訂單,是從廣州市白云區的管控區域接出兩位老人,前往定點醫院做透析治療。上車后,樊惠芬隨口問“吃飯了么”,老人告訴她,自己剛在家煮上飯,就接到樊惠芬的電話,因為管控區域用車緊張,他們就急急忙忙出來了。至于吃飯,只能等到下午6點透析結束后再想辦法。
2022年10月18日,廣州公交集團在白云區的疫情管控區域設立如約守護愛心車隊(下文簡稱愛心車隊),樊惠芬作為一名愛心出租車司機,已連續三周運送乘客前往就醫點:除了產檢、透析等既定的就醫出行,還有一部分居民因發燒、腹瀉、外傷、牙疼等各種突發情況需要前往醫院。
樊惠芬和她的同事們所做的,是“就醫轉運通道”中不可或缺的那一環:在上車點與乘客、社區、卡口的工作人員溝通;在途中安撫乘客焦慮的情緒;下車前與院方交接。乘客下車后進行全車消毒,再前往下一個工作點。
“用車需求很大,我是能多接一個算一個。”11月6日,樊惠芬對南方周末記者說。
征集-考試-接單,模式已成熟
司機劉燕京記得,10月18日13時許,自己接到車隊電話,問他是否愿意前往白云區管控區域,運送需要就醫的患者。
“接到電話,我直接調頭回家拿了些衣服就進了管控區域。”作為本輪廣州疫情中首批進駐白云區管控區域的司機,劉燕京向南方周末記者回憶,當天司機還未集合完畢,就已經有乘客等著用車了。因此,醫院醫生對司機進行防疫培訓后,劉燕京很快就“上崗”了。
培訓內容包括防護服的穿脫、車輛的消殺、行車中的規范、與社區和醫院對接人員的溝通,等等。樊惠芬在10月21日作為第二批志愿司機加入車隊時,醫院培訓已形成了一套為期兩天的“考試”。
愛心車隊(白云分隊)現場調度負責人曾楚峻告訴南方周末記者,公司一開始調集了25名司機組成愛心車隊,用出租車運送管控區域持有綠碼、核酸陰性且不需要醫生隨車前往救助的患者。很多司機愿意參與這項任務,但要入選,首先要全程接種新冠疫苗,同時持核酸陰性報告、身體健康;其次需要已參加過疫情保障任務,具備相關經驗;緊接著看個人素質,即是否公司內“沒違章、沒投訴、沒事故”的優秀司機。
“整個司機隊伍有男有女,從二十多歲到五十多歲都有。”曾楚峻說。愛心車隊所接的單子里,乘客出行是免費的,為了補貼司機,公司預計會給予每臺車每天一定補貼,以減輕他們的負擔。
張振新是一名有著25年出租車從業經驗的老司機。過去兩年多來,他多次參與了公司在廣州管控區域組織的愛心行動。他說,當下愛心車隊在管控區域實行的“司機接單—前往管控區域接病人—送往醫院”的模式,是在廣州多輪疫情的經驗累積下逐漸完善的。
目前在白云區的管控區域,需要外出就醫的患者要先將情況上報給社區網格員,由社區駐點醫生對其初步診斷后,對確有外出就醫需求的開具放行條。社區將病患的信息和陪同人員上報給相應醫院,醫院再根據患者的病情、患者和陪同人員的健康碼顏色安排救護車或出租車。
愛心車隊調度平臺接到訂單,會調配合適的司機前往管控區域接送乘客。“與2021年相比,我們現在多了一道上車前查驗乘客健康碼的工序,如果上車前發現乘客的健康碼變色,愛心出租車就不能繼續接送該乘客,而是要等待醫院另派救護車。”張振新說。
但意外還是不可避免。司機王海超向南方周末記者回憶,自己有一次在運送患者的途中,發現對方的健康碼突然變黃,為此送完該乘客,他就將車開回了大本營。在正常的酒精消毒外,給車輛和自己增加了一項紫外線消毒工作。
司機左仁芝正在給車輛消毒。 (受訪者供圖/圖)
不一樣的路
曾楚峻把自己的派單工作理解為“上傳下達”的“中樞”。每一天,來自管控區域數家醫院的派車需求會經他和另4位值班同事的手,分給值班的愛心司機。這份訂單包含用車患者的許多實際情況:除了患者的姓名、病情描述,還包括陪同家屬的聯系方式、所屬街道和居委會聯系人、是否為密接/次密接、所處區域的風險分類、核酸檢測情況。
“因此與電腦派單相比,我們會選擇與醫院建立一個共享文檔,直接在文檔上溝通,機動性更強。”
11月5日,廣州市衛健委副主任張屹在疫情防控新聞發布會上表示,廣州正面臨抗疫三年以來最復雜、最嚴峻的局面。
張振新也發現,同以往相比,“對司機的保護一次比一次加強”。2022年4月,他就參與過白云區管控區域的出行保障車隊,半年后他發現,過去穿的藍色隔離衣已經變成了白色防護服。
隨著白云區管控區域增多,每日派往愛心車隊的訂單也在增加。曾楚峻記得,一開始,車隊每日接單量在180個左右,但現在已經連續好幾天突破300個。愛心車隊的規模也在逐步增加。“截至11月9日,整個車隊在白云的管控區域設立了一南一北兩個出車點,車隊司機也增加到64人。”
曾楚峻介紹,每一天用車的最高峰是10時左右和下午5時左右。目前,愛心車隊采取“三班倒”的形式,24小時安排司機出車。白天的用車需求多為孕婦產檢、透析等,到了夜里,就醫的多數是急診病人。
多位受訪司機介紹,白天時,一位司機8小時內的接單量為7-11單,到了夜里,接單量會稍微降低,但這并不意味他們就能有時間休息。影響接單量的除了路程遠近,還有一部分是司機與各方的溝通成本。
“比如,如果乘客來自一個新的封控點,那與各方的溝通成本就會上升。”曾楚峻發現。
多位愛心司機回憶,每一輛在管控區域接送患者的出租車都貼有“愛心車隊”的標識,同時配有司機和車輛在管控區域的出入證。但當車輛進入一個新設的管控區域時,情況就會發生變化。
“這時就需要我們和病人溝通,由他們給社區打電話,社區再讓卡口的工作人員放行。”劉燕京說。
除此以外,司機還發現,管控區域里的路也會跟以往并不一樣。由于區域實行網格化管理,每個網格往往會被水馬分割開來,水馬間只會留一至兩個開口供人員出入。張振新在凌晨行車時就發現,這些出入口并不會在汽車導航中顯示出來,患者有時也并不清楚自己所在的網格,為此,初次進入封閉區的司機往往要與乘客多次溝通。
“目前一單的耗時在半個小時至40分鐘,10公里以上的路程,大概需要一個多小時。”張振新為此建議,出行人員最好能了解自己所處的網格,以便縮短時間。
王海超將車開進大本營的消殺區。 (受訪者供圖/圖)
一根棍子接過兩份飯
愛心車隊接送乘客往往需要在不同的管控區域間穿行,因此轉運過程需要實現閉環。這一過程中司機乘客中途不下車,也不能在目的地之外的地點停留,行車時可以開空調,但必須開窗通風。車輛到達醫院,由醫院工作人員將乘客接進去,司機用酒精給車輛消毒后,再開始下一個行程。
但接送透析就醫老人那次,樊惠芬感到于心不忍。得知那對老人為了乘車連午飯都沒吃上后,她向車隊報告了老人的情況,就在醫院旁找了一家還在營業的餐廳,讓老板準備兩份飯,“我和老板說,你用棍子把飯遞給我吧”。
“很多時候只能把力所能及的事給做好,能多一個算一個。”她說。
多位司機表示,幾乎每天自己都能遇上急躁的客人。劉燕京記得,有一天他出了管控區域,拐上高速路,后座的乘客一下就急了。“我又沒讓你走高速你咋走?高速費誰承擔呢?”這位乘客質問。劉燕京告訴乘客,這趟行程免費,乘客才放松下來與他聊天。
“他們身體本身就不適,心理上感到壓抑是正常的。因此除了接送他們,我還要和他們說話、減輕他們的負擔。”樊惠芬說對乘客們的焦慮感同身受。疫情給市民的出行和她的出租車生意造成很大影響。
劉燕京則說,“在大家的壓力都挺大的時候,我還是希望可以做點好事。”
南方周末記者 汪徐秋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