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上有這么一個說法:北宋官員梁子美為了討好宋徽宗進獻北珠→遼國人讓女真人上貢北珠→女真人發現天鵝吃河蚌,抓天鵝也可取北珠→發現海東青抓天鵝更效率→遼國人讓女真人上貢海東青→遼國催收人員惹毛女真人→完顏阿骨打帶領女真起兵造反→女真干翻遼國,順手又干翻了北宋。
因此北珠,海東青恐成為了遼國、北宋滅亡的導火索。
這個說法并不是空穴來風,畢竟遼,金,宋等史書中都有相關記載,只不過北珠也好,海東青也罷,遠遠稱不上導火索,都只是表象而已,掀翻遼國、北宋真正的巨浪早已在海面之下蓄勢待發久矣。
公元1107年正月,梁子美因市北珠以進宮。
《續資治通鑒》卷九十:“壬子,以何執中為中書侍郎,鄧詢武為尚書左丞,戶部尚書梁子美為尚書右丞。子美初為河北都轉運使,頃漕計以奉上,至捐緡錢三百萬,市北珠以進。由是諸路漕臣效尤,爭進羨余矣。此珠出于女直,子美市于遼。遼嗜其利,虐女真,捕海東青以求珠,女直深怨之,而子美用是顯。”
緡錢:一貫,一千文。文中梁子美花費三百萬貫購買北珠,得到宋徽宗青眼有加,隨后官運通達。其后,北宋官員紛紛效仿,前往遼國購買北珠,導致北珠價格水漲船高。
三百萬貫大概是怎樣的購買力呢?
北宋中等禁軍士兵(身高要求170cm以上)每月500文錢以及兩石五斗的糧食,米價折合1750文,再加上每年兩套衣物以及簡陋宿舍,一年收入約為40貫。
簡單換算,梁子美購買北珠花費的三百萬貫,約為75000名北宋中等禁軍的一年的軍餉。
且不論北宋吃空餉的積弊,梁子美僅單次北珠這單一品類奢侈品的花銷就抵過75000名禁軍一年的軍餉,可想而知在其他品類上奢侈品和藝術品的花銷又能抵過多少兵卒的軍餉。
北珠為什么值錢呢?
《三朝北盟會編》“北珠,美者大如彈子,小者若梧子,皆出遼東海汊中。每八月望,月如晝則珠必大,乃以十月方采取珠蚌, 而北方冱寒,九、十月則堅冰厚已盈尺矣。鑿冰沒水而捕之,人以病焉。有天鵝能食蚌,則珠藏其嗉,又有俊鶻號海東青者,能擊天鵝, 人既以鶻而得天鵝,則于其嗉得珠焉。”
北珠產于黑龍江、吉林、遼寧和山海關水域的大型珍珠,因其顆粒大、珠光強,且獲取難度高,只在每年的11月以后,蚌殼內的珍珠品相才最佳,而11月東北水域早已是冰天雪地,人為捕撈的難度可想而知。
人們發現每到冬季有種天鵝喜食河蚌,珍珠無法被消化留在了天鵝的嗉囊中,因此抓到天鵝也可以得到北珠,而不必潛入冰冷刺骨的河水取捕撈河蚌。不過即便是善于游獵的女真射手也不能簡單的捕射到天鵝,這時全身長有白色羽毛的猛禽海東青用武之地就出現了。
海東青既然是猛禽,一抓到它,就能讓它順從地給人類打工,顯然是不可能的。海東青的鳥巢都在懸崖峭壁間,捕獲已是很難且才是第一步,而后的熬鷹則更是耗人心血。每一只上貢到遼國皇廷的海東青背后,都有著一個個女真捕鷹人的血淚故事。
但是,海東青并不是因為北珠而成名。
《契丹國志》女真東北與五國為鄰,五國之東鄰大海,出名鷹。自海東來,謂之海東青,小而俊健,能捕天鵝、鷙,爪白者尤以為異,遼人酷愛之,歲歲求之女真。
海東青的上貢,并不是北珠而起,遼國人本身也是游獵民族,其皇室每年初春二三月份,都會舉行春季捺缽,而重頭戲則是獵鵝活動,歷代遼帝臂彎上騰起的海東青則是全場矚目的焦點。因此遼人要求女真上貢海東青地歷史由來已久,在白山黑水間也早已有“鷹路”的說法。
《三朝北盟會編》天祚嗣位,立未久,當中國崇寧之間,漫用奢侈,宮禁競尚北珠。北珠者,皆北中來,榷場相貿易。天祚知之,始欲禁絕其下,謂中國傾府庫以市無用之物,此為我利,而中國可以困,恣聽之。
本身遼國對海東青就有固定的需求,加上北珠的影響,遼國對女真諸部的上貢要求則更嚴苛,再加上,遼國催收的使臣也是作威作福慣了,催收海東青和北珠的同時也不忘記要求女真女子陪睡,稱之為薦枕。長此以往,女真對于遼國的積怨日劇加深。
完顏部作為女真的最大部族,在金景祖完顏烏古乃(完顏阿骨打的爺爺)被遼國授予生女真部族節度使時,一方面扛著遼國的虎皮,把東北其余五國部族勢力打服收攏;另外一方面也承受著遼國的諸般羞辱,可謂忍辱負重而前行。
白山黑水就那么點自然資源,愣是通過一點一滴積攢家業,有點資產就去鄰國(熟女真渤海國)換甲胄,換鐵器。從爺爺輩開始收集,到父輩完顏盈哥,終于湊齊女真甲兵千人。再到完顏阿骨打以兩千三百人就敢起兵造遼國的反,而且女真兵以一敵十,遼國數萬的兵馬在女真兵面前潰不成軍,再至后來,遼國天祚帝耶律延禧被女真滿山遍野的追殺,也就短短七八年間的事情,女真就滅了遼國。
而后,兩度圍困當時世界上第一座人口過百萬的城市東京汴梁,種種繁華美景皆毀于戰火。
《金史·本紀 卷一》生女直舊無鐵,鄰國有以甲胄來鬻者,傾貲厚賈以與貿易,亦令昆弟族人皆售之。得鐵既多,因之以修弓矢,備器械,兵勢稍振,前后愿附者眾。
《金史·本紀 卷一》世祖嘗買加古鍛工烏不屯被甲九十,烏春欲托此以為兵端,世祖還其甲,語在《烏春傳》
《金史·本紀 卷一》會遼命穆宗捕討海里,穆宗送斡達剌于遼,募軍得甲千余。女直甲兵之數,始見于此,蓋未嘗滿千也。
《金史·本紀 卷二》穆宗將伐蕭海里,募兵得千余人。女直兵未嘗滿千,至是,太祖勇氣自倍,曰:“有此甲兵,何事不可圖也!”
當時的遼國、北宋整體國力,是遠遠超過完顏阿骨打起兵造反之時的女真部族的,但宋遼在簽訂澶淵之盟后,以北宋向遼國每年送歲幣銀10萬兩、絹20萬匹的代價換取了百年和平時光。宋遼兩國的權勢階級在享受生活,陶冶性情,提高了藝術審美和文化素養的時候,卻疏于整頓軍備,以至于北宋文人普遍存在“從軍為恥”的觀念。
當金國暴起圍攻東京汴梁之時,北宋文官集團依舊妄圖和談,全無還擊的血性和勇氣,亡國的導火索又豈是北珠和海東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