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6月9日,凌晨5點,
美國伊利諾伊州花崗巖城發生一起盜竊案,有人偷走了市中心的面包車。
不到一個小時,警方找到了被盜的面包車,以及坐在車里的兩名小偷。
他們是一對情侶,習慣小偷小摸,被捕后受到盜竊指控。
(花崗巖城)
這起案子非常平常,沒有任何值得留意的地方,
然而,幾天后,事情變得離奇起來……
女盜賊的母親黛比·布魯米特(Debi Brumit)收到警方發來的通知,他們要求她和男友安迪·辛普森(Andy Simpson)立刻帶著家里的兩個孫兒離開所住的公寓,不得回來。
黛比的房東也收到通知,警方警告他無論對這家人的看法如何,都必須把他們趕出去。
哎,這是為什么?黛比和安迪犯罪了嗎?
并不是。他們沒有犯下任何罪行,兩個小寶寶也沒有。
之所以會被驅逐,是因為黛比的女兒犯罪了。
花崗巖城施行一項叫“零犯罪住房”的政策,只要有一個人犯罪,和他同住一個屋檐下的家人和朋友都要被趕出所租的房屋。
這個決定無關房東本人的意愿,就算想讓他們繼續住也不行。警方會用各種方式施壓,逼迫房東將租客們趕出去。
(“零犯罪住房”的標志)
啊,這聽上去不就是連坐制度嗎?
事情也確實是這樣……
“零犯罪住房”是亞利桑那州梅薩市警察局在1992年開創的犯罪預防手段。
為了應對公寓里激增的毒品、幫派問題,警方要求物業經理合作,即時通報可疑人員,同時在租戶犯罪被捕后,把他們的家人趕出去。
(加入“零犯罪住房”的小區,出現罪犯后必須趕人)
在當時,這個政策還算合理,因為犯罪活動是在公寓里發生的,也就是說罪犯的家人不是協助者,至少也是瞞報罪行的人。
但隨著“零犯罪住房”傳播到美國48個州的2000多個城市,它的施行范圍變得越來越廣。
不光是販毒這種重罪會被驅逐,偷雞摸狗的小罪也會,而且犯罪活動發生在公寓外,家里人對此一無所知也會被趕走。
2019年,花崗巖城警方將一戶人家趕出公寓,原因是其中一人在教堂野餐聚會上踢了警察的小腿。
同年,因為一個客人在公寓走廊里偷走包裹,邀請他暫住的一家人被驅逐。
在佛羅里達州的坦帕市,一個16歲少年深更半夜偷車里的東西,總共偷了4.44美元的零錢、一雙手套、一個手電筒和無線耳機。
警方把他關到看守所后,告訴小區管理員把少年的母親趕走,只因為他們住一起。
(坦帕市)
一個16歲女孩因為在美容店偷接發片,導致全家人面臨流離失所。
很多驅逐事件的起因都小到荒謬,比如,坦帕市一名27歲的女子被趕出公寓,不是因為她犯罪,而是因為警方覺得她很奇怪,經常接到來自她家的報警電話。
另一名女子被趕走,是因為警方在處理家庭糾紛的時候,發現她家里有半顆阿普唑藥片。這藥是用來治療女子的焦慮癥的,但因為她沒留處方,警方把它當作毒品處理了。
坦帕市從2013年起施行“無犯罪住房”政策,截至去年他們驅逐了1000多名租戶,向100多座公寓發過“租戶犯罪通知”。
但和花崗巖城比起來,他們算好的,因為警方只能做到“建議”房東驅逐(雖然會造成很大的心理壓力),不能強制驅逐。
2013年到2019年,花崗巖城向市內300多戶家庭發出“強制驅逐令”,導致上千人無家可歸。
很多被驅逐的家庭帶著小孩,可惜,警方沒那么多惻隱之心。
2018年,30歲的潔斯明·貝克(Jasmine Baker)被鄰居投訴發出噪音。公寓保安上門勸導,結果兩人打成一團,保安向她噴辣椒水后報警。
警方把她帶到醫院接受心理健康評估,發現她患有焦慮癥、抑郁癥和雙向情感障礙。
雖然知道她有心理疾病,警方仍然把她看作罪犯。幾天后,貝克和她的兩個孩子被趕出公寓。
(潔斯明·貝克和她的孩子們)
貝克的女兒5歲,兒子6個月大,是最需要安穩的生活環境的時候。
結果一年時間,他們只能跟著母親在親戚家來回借住,或者住汽車旅館。
最低谷的時候,貝克帶著孩子們睡在公園長椅上,那時她還懷著五個月的身孕。
(警方發的租戶犯罪通知)
卡車司機達里爾·杰克遜(Darryle Jackson)的經歷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有一個2歲女兒,父女倆原本生活得很安穩。
2018年,達里爾的兄弟因為攜帶25克大麻被捕。這件事和達里爾沒有關系,兄弟也已經半年沒在他家住了。
然而,因為公寓租約中有兄弟的名字,達里爾和女兒只能離開公寓。達里爾沒錢請律師,只好手寫信給法官,解釋兄弟不和他們住一起。
(達里爾·杰克遜寫的信)
紐約大學的法學院教授黛博拉·阿徹(Deborah Archer)說,不管是哪個城市的“零犯罪住房”政策,都違反了聯邦住房法。
“本質上,它是警察權利不受控制的表現。我們不應該把‘全家趕出家門’當作犯罪的懲罰。”
美國公民自由聯盟呼吁各地取消“零犯罪住房”,它無法解決犯罪,傷及無辜的人,還進一步惡化城市的種族不平等問題。
根據坦帕市的數據,90%被驅逐的家庭都是黑人。
但也有很多人支持“零犯罪住房”政策。
前梅薩警察局的官員蒂姆·澤林(Tim Zehring)告訴媒體,2002年美國最高法院認同地方政府可以因租客或暫住者的販毒行為,驅逐住在那里的其他人。
“如果你驅逐一個從事毒品交易的人,那你會毀掉一個人的生活。” 澤林說,“但如果有400個人住在公寓里,那他們會感謝你擺脫了那個人。”
西斯佩利亞的臨時市長比爾·霍蘭德(Bill Holland)認為,“零犯罪住房”就像政府手上的殺蟲劑,可以解決城市的“枯萎病”。
“這和叫一個滅蟲員去殺害蟲一樣,沒有區別。” 霍蘭德說。
(比爾·霍蘭德)
從各個城市的數據看,社區里的犯罪率確實有所下跌,“零犯罪住房”是有用的。但是它的連坐制讓人很不安,沒有哪個地方的法律應該讓無辜的人被牽連。
文章開頭的黛比和安迪,他們最終沒有被趕走,因為犯罪的女兒其實并不和他們住一起。
之后,他們起訴了花崗巖城,希望這樣的鬧劇能徹底消失。
上個月,伊利諾伊州南區地方法院的結果出來,法官認同花崗巖城的“零犯罪住房”政策,稱它是“能威懾和預防犯罪的有效工具”。
但黛比和安迪沒有停下腳步,他們說會對判決提起上訴,直到法院承認連坐制的危害。
希望他們能成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