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檐長掃凈無苔,花木成畦手自栽。
一水護田將綠繞,兩山排闥送青來。
王安石是宋朝人,卻喜歡寫詩,詩的數量遠遠多于詞,這首《書湖陰先生壁》是小學六年級語文課本上的內容。昨天晚上,我本來想和兒子一起溫習一下,卻因一字之差讓兒子給了上了一課。人真是不“活到老學到老”不行啊!
古人寫詩都有明確的“出版渠道”,這首詩就是王安石寫給自己的鄰居湖陰先生楊德逢的,并且寫在人家的墻壁上,同時作為傳世之作和墨寶真跡相贈。王安石和范仲淹一樣,都是宋朝豪放派的先驅者。一位政治失意的老人,被朝廷提前安排了內退,可是他并沒有隨意吐露心中的苦悶,而是凡事都向好處著想。所謂“天變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正是這位“拗相公”的真實寫照。天災不助我變法,無所謂。體制不助我變法,無所謂。輿論和人心不支持我變法,也無所謂。我真心為你們好,相信你們會理解我。
王安石對綠色情有獨鐘。他的另一首詩《泊船瓜洲》,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最初寫作“春風又到江南岸”,后來改為“過”字、“入”字、“滿”字,換了十多個字,最后才確定為“綠”字。在王安石心里,綠色不僅是人生的初心和來處,而是人生的抱負和歸處。愿天下充滿綠色,愿黎民人人有地耕種,看上去很美的新政愿景遭遇冰冷的現實,迫使他兩次被罷相。他回到少年時期的南京,隱居在鐘山附近的一處莊園,因為這里位于南京城和鐘山之間,距離城和山的路程差不多,因此自號半山。他沒有選擇和隱居鐘山的湖陰先生做鄰居,而是做好了出山和入山的兩手準備。
兒子問我,一水是什么水,兩山是什么山?我說,兩山就是南京的鐘山和九華山,鐘山也叫紫金山,九華山原來叫覆舟山,一水就是玄武湖,肯定不是長江,誰家的田地也不能靠著長江干流澆灌。就是這個“水”字,讓我在兒子面前出了糗。兒子聽到一水是玄武湖,馬上很警覺地反駁:王安石不是把玄武湖填平了嗎?
我兒子博覽群書,特別是混子哥講歷史的漫畫,他不知道翻了多少遍,對于很多歷史細節記得很清楚。玄武湖最初稱為“桑泊”,三國時期東吳孫權將湖水引入王宮中,南北朝時期稱為訓練水師的場所。北宋時期,王安石被貶為江寧知府,將玄武湖泄湖為田,向貧農發放官家的耕牛和種子,作為自己變法的試驗田,玄武湖因此消失了幾百年,直到元朝后,喜歡到處造“海子”的他們又恢復了玄武湖。
雖然王安石填平了玄武湖,但也并非滴水不剩,而且造出來的田多半也是水田,因此說“一水護田將綠繞”的水是玄武湖,既對也不對,因為此時的玄武湖已經不是煙波浩蕩的玄武湖了,而已經是大搞農田水利建設的“玄武田”了。湖陰先生的家就在玄武湖和鐘山之間,整潔而又綠意盎然,充滿生機,不僅家里花木成畦,而且門外還有一水繞綠、兩山送青,這正是王安石期待和追求的百姓生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