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聰明的投資者
李迅雷系中泰證券股份有限公司首席經濟學家、中國首席經濟學家論壇副理事長
1、以犧牲經濟增長為代價的加息已經進入到末尾階段,我們不能說2月份加息之后,美聯儲加息就終止了,但即便還會有,我個人判斷最多還有兩次。
2、中國的長期壓力來自于內需,短期壓力是出口,出口雖然對經濟增長的貢獻不大,但是對于就業的支持還是非常大的。
3、不能夠想當然地認為,只要經濟結構調整完畢,產業政策到位之后,還可以維持一個高增長。
未來中國經濟增長的水平基本上可以以10年期國債的收益率來衡量,因為10年期國債的收益率代表了長期的投資回報率。
4、過去依賴于房地產增長的模式已經很難持續下去了,所以我們還是要把過去投資拉動經濟增長的模式慢慢轉向消費拉動。
5、穩增長肯定是能夠實現的,因為去年的基數比較低,在目前的環境下,全年GDP的增速應該能超過5%。
6、從消費的品種來看,我們要清醒認識到現在缺乏熱門品種,比如說由于房地產周期性的下行,居民的購房意愿下降,房地產的住房銷售面積、銷售金額今年預計還會下降。跟樓市相關的像彩電、空調、電梯、廚衛用品等等需求會明顯下降。
7、車跟手機不一樣,換一部手機的成本相對比較低,但汽車作為耐用消費品、可選消費品,它可能會達到一定的飽和度。所以我的判斷是,2023年汽車恐怕不是很樂觀。
8、今年低估值的品種可能會有更多的機會,尤其對于一些大藍籌、央企,這些企業的改革,應該會走在市場的前面。
9、如果想從注冊制試點到全面注冊制改革,那就意味著統一大市場,意味著各個環節各個板塊的打通。
目前來講,雖然A股的估值水平處在一個比較低的位置,但港股的估值水平更低,在這方面會不會帶來新的機會?短期可能沒有機會,長期差距縮小是必然的。
10、2023年的債券市場可能是一個中性水平,波動會比較大,結構性機會可能還會有,但不太會有大的機會。
11、期待一個全面普漲的大牛市,還是不現實,畢竟經濟的基本面還有諸多的問題,存在各方面的不確定性。所以如果A股市場有機會,更多還是體現在結構性方面。
以上,是中泰證券首席經濟學家李迅雷,今天(2月9日)在銀華基金資產管理論壇上,給出的最新研判。
李迅雷全面剖析了當下中國經濟內外面臨的處境,認為外部環境依然嚴峻,外需會面臨比較大的壓力。
因為疫情放開后效果超預期,很多人期待今年的消費,但李迅雷認為,消費肯定是個亮點,但期望它有一個非常高的增速,恐怕不太現實,地產對經濟的拖累依然存在。
值得注意的是,對于很多人看好的電動車相關,李迅雷則認為,居民對汽車的需求是有限的,作為耐用消費品、可選消費品,汽車可能會達到一定的飽和度。所以2023年汽車恐怕不是很樂觀。
展望年內資本市場,他總結說:“2023年是一個充滿風險和機會的年份,全球經濟的下行,外需的下降,對我們經濟帶來不利的影響。
同時,國內經濟轉型,以及政策的進一步寬松,帶動了資本市場預期的提升,估值水平有望得到一定的提高。但是期待一個全面普漲的大牛市,還是不現實。”
“今年低估值的品種可能會有更多的機會,尤其對于一些大藍籌、央企,這些企業的改革,應該會走在市場的前面。”
演講主要分三部分內容。
包括全球經濟為何疲弱,2023年美歐面臨衰退和滯脹;中國經濟長期壓力是內需,短期壓力是外需;以及2023年經濟政策的走向與資產配置。
聰明投資者整理了本次演講精彩內容,分享給大家。
目前外部環境依然嚴峻
2023年現在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了,時間過得非常快,經濟恢復也是超預期的,主要原因在于,疫情放開之后,疫情改善超預期,大街小巷車水馬龍,各個餐飲酒店也非常火爆。
這個局面能不能持續下去,不能只看眼下,還要展望全年的經濟走勢。尤其是國內外的經濟走勢對于我們資本市場會帶來什么樣的影響。
我們所面臨的外部環境依然還是比較嚴峻。
全球經濟在2023年可能會面臨下行,不排除歐洲出現經濟衰退,美國目前的數據依然還是比較強勁,通脹居高不下,就業創了歷史新高。
但是我們也不能那么樂觀,中期中國可能會面臨外需減少的壓力,這就要求我們在政策上進一步支持中國經濟實現穩增長、穩就業、穩物價的三大目標。
對于全球經濟,我們不能只看疫情帶來的影響沖擊,認為疫情一旦好了,全球經濟還可以繼續保持比較高的增長。
不妨來回顧一下,疫情爆發之前的2019年,全球經濟的疲態已經顯現了,中國也不例外。
中國2019年面臨經濟下行壓力,提出對企業部門降稅減費,我們的出口在2019年也出現了一個回落。
總體來看,即便沒有疫情,全球經濟也面臨著下行壓力,這種下行壓力主要還是來自于我們的經濟結構慢慢出現了問題,我們的勞動生產率增速持續下行。
雖然我們現在講元宇宙、人工智能,描繪出一副蓬勃發展、欣欣向榮的景象,但是回顧歷史,我們現在處于勞動生產率增速不斷下行的階段,技術進步在不斷放緩,有比較才能有結論。
由于全球科技進步放緩,全球經濟也缺乏增長熱點。雖然現在有些技術領域有所突破,但對于全球大的經濟體,它的支持力度還是遠遠不夠的。
如果分區域,全球經濟的增長好比是一場4×100的激勵賽,需要有一個領跑者。
二戰結束之后,美國是個領跑者,它引領全球經濟增長將近30年;
70年代以后,日本慢慢崛起,到了80年代日本如日中天,已經對美國構成一定的壓力,由于日本的崛起帶動了亞洲四小龍迅猛發展,所以那時全球經濟的熱點已經轉移到東亞這些新興經濟體。
但是好景不長,在1985年美國跟歐洲對日本實施了廣場協議之后,逼迫日元大幅升值,從此日本的經濟泡沫破滅,房地產泡沫破滅,日本出現了一個失去的十年。
正是因為這個失去的十年,給中國帶來了非常大的發展契機,全球的產業第三次轉移轉到了中國,中國由此慢慢成為世界工廠。
中國這個第三棒基本上是從90年代初開始慢慢發力。
去年我專門做過統計,中國的經濟體量從1992年的占比只有2%提升到2022年的18.5%,所以這是一個巨大的推動力。
但隨著疫情的蔓延持續,中國的結構性問題也呈現出來了,尤其是中國過去20年的支柱產業——房地產,發生了周期性的回落,而這種周期性的回落可能是長期的。
所以中國在全球經濟的貢獻也面臨縮減,未來我們需要有新的動力,但是現在新的動力還沒有出現。
目前,這些曾經引領全球經濟增長的國家都面臨著一些結構性的問題,都面臨著轉型的壓力,同時新的力量還沒有崛起。
我們有第一次科技革命、第二次科技革命,但到現在為止,革命性的技術發明、技術創造還是沒有形成。
再加上我們現在的結構性問題,已經給我們的經濟帶來了摩擦,給我們的全球經濟一體化帶來了阻力,對我們降低成本、提高經濟效率也形成了一定的阻力。
我們看三大方面:
一個是人與自然的關系發生緊張了、發生摩擦了。
疫情的爆發和蔓延本身就是人與自然關系沖突的表現。
二戰到現在為止,全球人類增長了兩倍以上,從25億到現在的80億,人的地盤在擴大,自然界的地盤在縮小,其他物種的地盤在縮小,這就是沖突,是病毒蔓延的一個主要因素。
人類只能夠選擇跟病毒共處,而不能去征服病毒,我們到目前為止只征服了兩種病毒,一個是牛瘟,一個是天花。
但是對人類和其他生物構成影響的病毒有30多萬種,絕大部分是不可能征服的,我們只能慢慢適應它,提高我們的免疫力,這個過程當中帶來了經濟增長的放緩、社會活動的減少、國與國之間的摩擦。
所以第二大摩擦就是國與國之間摩擦。
全球經濟發展過程中,結構就是個此消彼長、優勝劣汰的過程。
30年前美國GDP占全球份額是26%,歐盟占33.4%,中國只有2%。現在歐盟的占比已經低于中國了,中國是18.5%,歐盟是17.8%。
這個過程當中,沖突就產生了,而且中國跟美國之間的差距在縮小。
就像當年美國打壓日本一樣,現在反過頭來又壓制中國,更何況中美之間在意識形態、軍事實力上,跟當年的日本還是有很大的差別,它對中國的競爭、打壓,比當年打壓日本的手段會更多。
這又進一步降低了全球經濟的增速,因為全球經濟發展靠全球化,美國做的這套東西就是去中國化,對于全球經濟都是不利的。
過去的格局非常好,美國靠消費來拉動,中國靠投資來拉動。中國給美國提供廉價的商品,降低了美國居民的生活成本,提高了美國居民的生活質量。
同時,俄羅斯給西方國家,尤其是歐盟提供廉價的能源,美國又通過對科技的引領,給全球提供勞動生產率的增長。
本身這個循環是很好的,現在循環被打破,經濟增速也會進一步回落。
第三個方面就是人與人之間關系的緊張。
長期的經濟發展,在和平的環境下,人均預期壽命大幅提升,人口膨脹,由于收入的差距,人與人之間的沖突越來越尖銳化。
我們拉動經濟增長的主要動力來自于消費,消費的主力是中低收入階層,如果中低收入階層收入增長緩慢,貧富差距不斷擴大,經濟結構就會出現扭曲,社會矛盾就會加劇。
一方面是內卷,一方面是躺平,經濟增速自然就會放緩。
我們現在所面臨的時代,必然是有諸多問題集中在一起,過去解決這些問題方式主要是戰爭。現在戰爭的代價比50年前、100年前大了非常多,所以不能有戰爭,不能有核戰爭,因為對人類、地球意味著毀滅的風險。
這種情況下,很多東西通過經濟的摩擦、局部的地緣政治沖突體現出來,導致了全球經濟增速的進一步放緩。
所以全球經濟的長周期現在正處在一個下行周期當中,雖然個別年份會發生變化,但是總體趨勢是難以改變的。
中國也面臨著類似的問題,但是中國由于有制度的優勢,所以我們在應對解決這些問題的時候更具有優勢。
包括二十大提出的共同富裕、高質量增長的目標,能夠從根本上去改變現在的結構,使得結構進一步優化。
這是我對于全球經濟長期趨勢的分析。
美聯儲加息已進入末尾階段,降息估計要等明年
短期來講,作為投資者,我們非常關心的問題是,這一輪通脹周期什么時候結束?美聯儲什么時候停止加息?
大的趨勢來講,通脹肯定會回落,如此高的利率水平,肯定會對消費產生一定的拖累,同時也會使得資產價格進一步回落,包括房地產肯定會走弱。
以犧牲經濟增長為代價的加息已經進入到末尾階段,我們不能說2月份加息之后,美聯儲加息就終止了,但即便還會有,我個人判斷最多還有兩次。
因為經濟基本面不支持高通脹,同樣道理,非農就業人數的持續增加也不可持續。
我們現在看到的是一些滯后的數據。貨幣政策、財政政策的效應最終會體現出來的,但這個體現過程滯后,不能因為現在數據好,就認為美國經濟還是很強勁、美聯儲還會繼續加息。
任何一個政策都是一柄雙刃劍,它有好的方面,同時也有副作用。
如果美聯儲持續加息,美國股市還會不會繼續上行?利率的提升對于刺破泡沫的效果會非常明顯。
同時,從美國的居民儲蓄率來看,已經回落到2020年以前的水平了,美國財政部擴表撒錢的效應最終會完全消除,這對美國消費也會帶來負面影響。
資本市場有不同的預期,鮑威爾講話之后,不管講什么,最終還是由政策所引導。
美聯儲的貨幣政策跟中國人民銀行的貨幣政策有一個顯著的差異。
央行的貨幣政策走在市場的曲線前面,去年全球面臨高通脹壓力,我們還持續降息,說明我們看得更遠,棋下得更早,美聯儲還是滯后的。
這一輪美聯儲即便是停止加息,也不會馬上就降息,如果要降息,估計要等到明年,所以這對資本市場依然構成了一定壓力。
美國的貨幣政策在一定程度上也會對全球資金的流向帶來顯著影響,對于美元指數、央行政策也會帶來一定影響。
這是我對于外部環境的基本評估,長期趨勢并不樂觀,全球經濟會進入高震蕩、低增長的階段。
中國長期壓力來自于內需,短期壓力是出口
隨著全球經濟的下行,中國的外需會面臨比較大的壓力。
在過去疫情三年中,中國的出口是超預期的,得益于各個西方國家的寬松政策來刺激經濟、刺激消費。隨著這個過程過去,我們的外需會顯著下降。
從長周期來講,全球經濟也會回落,我們過去非常難得的外部環境時間窗口正在消失,由于中國勞動力成本的上升,全球產業的轉移也會持續下去,從中國向印度、印尼、越南,包括墨西哥轉移。
但這個過程對中國既是一個壓力挑戰,同時也是一個迫使中國經濟轉型的機遇。
如果沒有這個壓力,我們轉型的步伐可能會放緩一點,凡事都是有利有弊。
中國的長期壓力來自于內需,短期壓力是出口,出口雖然對經濟增長的貢獻不大,但是對于就業的支持還是非常大的。
各國比較來看,中國居民的消費率還是非常低的,無論跟發展中國家比或者跟發達國家比,整個消費率水平還是明顯偏低,反過來講,我們投資率的水平就比較高。
這也就是中國經濟增長的模式,中國經濟之所以能保持比較快速的增長,跟我們的經濟增長模式相關,投資拉動高儲蓄,對經濟的拉動作用是更加明顯的。
這種模式也不是一勞永逸的,任何一種經濟增長模式都有它的有效周期。我們的有效周期正在結束,房地產的長周期現在已經從上行期變成下行周期了。
我們現在確實面臨經濟壓力,過去我們的內需主要是靠投資,所以有了投資的拉動、強勁的出口,即便國內消費弱一些,居民部門的最終消費對GDP的貢獻明顯低于發展中國家和發達國家,也沒顯現出我們的問題。
這個問題的暴露在于,當我們的投資增速開始回落時,當房地產作為一個支柱產業,增速出現嚴重負增長時,要通過基建去彌補,但基建投資對GDP的貢獻占比還是不高。
基建投資的回報率下降,必然會導致企業部門和政府部門債務率上升,因為投資越多,但是回報并沒有相應增加,不能夠覆蓋融資成本,債務水平自然就上升了。
這個問題它不是一個短期問題,不是最近才產生的,在20年前,我們的經濟增長模式就決定了未來會出現這個問題。
中國人口加速老齡化,經濟必須轉型
對這個問題要看得更長遠一些,尤其是要考慮到現在的人口因素,因為中國經濟增長一方面是改革來推動,另外一方面是人口紅利。
為什么中國能夠成為全球世界工廠?為什么中國制造業的增加值要占到全球30%,而我們人口占到17.5%,因為我們成為了全球的加工廠,我們替全世界人民提供消費品,這是我們過去高增長的優勢。
但是隨著人口老齡化,勞動力成本上升,會帶來比較大的壓力。
從現在來看,中國的老齡化的進程要比其他國家都要快。
中國從深度老齡化到超老齡化,大概需要9年,而德國從深度老齡化到超老齡化,持續了36年,它的曲線比較平緩,日本相對德國來講是陡峭的,持續了12年。
2022年中國的總人口已經實現了負增長,今后可能是一個持續的負增長過程。
西方國家現在也面臨人口老齡化的壓力和經濟衰退的壓力,但他們畢竟是未老先富過,成為發達經濟體了。
但我們是未富先老,這是我們所面臨的更大的挑戰,所以我們要清醒地認識到中國未來經濟增長的模式。
不能想當然地認為,只要經濟結構調整完畢,產業政策到位之后,還可以維持一個高增長。
未來中國經濟增長的水平基本上可以以10年期國債的收益率來衡量,因為10年期國債的收益率代表了長期的投資回報率。
而長期投資回報率跟經濟增長基本匹配,所以GDP潛在增長率我估計在4%左右,可能將來還會往下走,所以不要過度樂觀,我們還是要面對現實。
GDP增速可以不高,但如果經濟增長質量上去了,經濟的發展還是不錯的,我們的長期競爭力還是能夠得到提升。
相比之下,歐盟、美國未來的經濟增速還要更低,我們還是能夠明顯超過他們。
未來,中國經濟的相對優勢能夠繼續體現出來。
當然,經濟必須得轉型。
過去依賴于房地產增長的模式已經很難持續下去了,所以我們還是要把過去投資拉動經濟增長的模式慢慢轉向消費拉動。
消費拉動經濟增長,需要提高居民收入水平,這又涉及到一系列的改革,包括稅制改改革,如何實現共同富裕目標,如何完善第三次分配,提高中層收入者的收入的水平,以及收入群體能夠進一步增加等等。
外需走弱是一個比較確定的事件,全年GDP增速應該能超過5%
對于2023年,我的判斷外需走弱是一個比較確定的事件。
全球經濟在往上走,今年的出口增速可能在0附近。
這里有兩個因素,一方面全球外需在下降,另外一方面,美國想去中國化,所以它的好多進出口產業鏈要重塑,它會加大跟墨西哥的合作,跟東盟和合作會進一步緊密,這對中國是一個比較大的挑戰。
同時,任何一個環境下,政策都是雙刃劍。
從歷史來看,2008年的美國次貸危機,導致了中國2009年推出了4萬億的巨大投資活動,同時也拉動了繁榮的資本市場,中國也出現了一波小的牛市。
再往前一點,2014年中國的出口出現回落,但我們提出了“六穩”的目標,力推“大眾創業、萬眾創新”,也帶來了2015年的一輪牛市。
雖然出口跟資本市場表面來看毫不相關的,但每當出口出現零增長、負增長的時候,政策的力度會明顯加大。
2023年我們可能又會面臨出口的下行壓力,政策的力度會更加積極,更加寬松,這對資本市場反而是有利的。
在去年年末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上,第二次提到了“三重壓力”,需求收縮、供給沖擊和預期轉弱,這意味著這個問題的長期性和要解決這些問題的政策會不斷持續。
2023年我們提出來三大目標,穩增長、穩就業、穩物價。
穩增長肯定是能夠實現的,因為去年的基數比較低,在目前的環境下,全年GDP的增速應該能超過5%。
當然,如果不發生像去年3月份的黑天鵝,經濟平穩增長的目標是可以實現的。
同時,就業的壓力比較大,因為出口對經濟的影響并不大,我們用支出法來計算GDP,出口減去進口,對GDP貢獻并不大,但是它對就業的貢獻比較大。
如果今年出口出現明顯下滑,就業壓力會明顯加大,需要有更多的國內政策來支持。
這無非就是在財政政策、貨幣政策上得到體現,在擴內需方面加大力度。
消費肯定有亮點,但期望有一個非常高的增速不太現實,地產對經濟的拖累依然存在
對于消費,我們不要過于樂觀,不能夠看現象。
比如說春節期間中國各大旅游景點人滿為患,但即使這樣,還是沒有恢復到2019年的水平,2019年經濟已經面臨下行壓力。
當然,好的方面是疫情比預期要好很多,得陽率在短期內到了一個非常高的水平,這對于我們提高免疫力,開展正常的生產經營活動,以及基礎服務業的恢復都有利。
消費的好壞最終還是由居民收入水平來決定的,跟居民的資產負債表有很大的相關性。
目前,一方面居民的收入增速明顯放緩,這跟三年疫情有關。
另外一方面,從居民部門的存量資產來看,負債端的壓力比較大。
我們的杠桿率水平已經達到了發達國家的平均水平,明顯超過了其他發展中國家,但還本付息的壓力更大,居民收入里有相當一部分要用來還錢的,可用于消費的部分非常少。
所以,要讓消費起來,必須讓居民部門有增量的收入。
這些增量收入一方面來自于經濟增速的進一步提高,另外一方面來自于國家的補貼政策、稅收政策,對居民部門,尤其是中低收入階層給予比較大的支持。
從消費的品種來看,我們要清醒認識到現在缺乏熱門品種。
比如說由于房地產周期性的下行,居民的購房意愿下降,房地產的住房銷售面積、銷售金額今年預計還會下降。
跟樓市相關的像彩電、空調、電梯、廚衛用品等等需求會明顯下降。
另外,這兩年的汽車銷量明顯回升,尤其在電動車方面,這跟國家補貼的政策有關的,但居民對汽車的需求是有限的。
車跟手機不一樣,換一部手機的成本相對比較低,但汽車作為耐用消費品、可選消費品,它可能會達到一定的飽和度。
所以我的判斷是,2023年汽車恐怕不是很樂觀。
雖然從表象來看,電動車的增量非常高,但從整車來講,需求會出現明顯回落,手機也有類似的過去。
智能手機在還沒達到一定普及率的時候,增長很快,現在手機已經是負增長了。
所以,在可選消費品里,它(汽車)的拉動性是有限的。
所以,我們的居民收入增長、居民資產負債表,以及主流消費品的結構,都面臨著一定的壓力。
2023年消費肯定是個亮點,但期望它有一個非常高的增速,恐怕不太現實。
比如說,今年的消費增速如果提高到5-7%,應該相當不錯,不能期望它有兩位數的增長。
另外,地產對經濟的拖累依然存在,這是個長周期,不管采取什么樣的政策,不管如何降低信貸利率水平。
因為上行周期結束之后,肯定是下行,而且下行時間還會超預期,這會對經濟帶來一定的拖累。
從具體數據來看,拖累效應比去年要明顯減弱,因為去年的基數非常低,所以即便今年房地產的銷量再回落,房地產投資增速再回落,幅度已經相當有限。
但我們應該要看到,要重視,當房地產回落之后,通過什么東西來彌補非常重要。
當年日本房地產泡沫破滅之后,就失去了10年、20年甚至30年,我相信中國不會。
中國也不會出現房地產的斷崖式的一個回落,不會硬著陸,因為我們的政策工具非常多,對于房地產的調控早就開始了。這是我們的優勢。
2023年政策肯定是寬松的、積極的
第三個方面跟大家交流一下政策層面。
2023年政策肯定是寬松的、積極的,政策跟經濟增長是反比關系,經濟下行壓力越大,政策的支持力度就越大。
我們在去年四季度分別召開了政治局會議和中央經濟工作會議,以及二十大,所以四季度是一個政策出臺非常密集的階段。
我們對政策需要有一個認識,也需要有一個解讀。
第一,政策目標還是“三穩”,穩增長、穩就業、穩物價。
過去我們既講“六穩”又講“六保”,為什么現在只有“三穩”?這說明我們現在經濟的諸多指標,要把它提上去有一定的難度。
所以我們認識到現在要抓重點,不要面面俱到,想面面俱到也很難做到,這是我對于穩增長目標的基本認識。
第二,由于需求收縮,預期轉弱,這些年來大家的信心不太足,這對經濟有一定的負面影響。
就像資本市場一樣,資本市場的繁榮與預期有很大的相關性,資本市場信心足了,估值水平就提高,資本市場信心不足,估值水平就要下移。
從去年包括前年來看,資本市場的主要壓力并不是來自于企業的盈利水平下降,這幾年經濟增長的質量還是顯著提升的,只是大家的預期在往下走,估值水平就下移。
用專業的術語來講,就是“風險偏好下降”,大家不愿意去承擔更大的風險。
從實體經濟到資本市場都有一個共性,就是預期轉弱,風險偏好下降。
所以政策上要應對,讓大家的風險偏好上升,讓大家的預期提高。
通過什么手段提高預期?通過什么手段增加風險偏好?
一方面是鼓勵民營經濟,這是根本,因為在中國經濟當中,民營經濟的貢獻是舉足輕重的。
在二十大號報告中對民營經濟的發展用了四個字叫“發展壯大”。
過去我們對民營經濟的用詞是“支持”民營經濟發展,現在到了更高級別,是要“發展壯大”民營經濟,無論在二十大,還是在中央經濟工作會議,都在反復強調。
這個信號就是要提升預期,政策在各方面的支持力度進一步加大。
另一方面是,激發全社會干事創業的活力,“讓干部敢為、地方敢闖、企業敢干、群眾敢首創”。
除了要發展壯大民營經濟,對現有體制下的官員、地方政府、企業、國有企業都要加大創業創新的力度,提高風險偏好,這就是現在政策上在應對。
經濟結構方面,過去擴內需從來沒有把恢復消費和擴大消費放到優先位置,這次是明確講了,拉動內需有兩個(抓手),一個是消費,一個是投資。
過去的提法是讓消費在經濟發展中發揮基礎作用,讓投資在經濟發展中發揮關鍵作用。
但由于經濟在2011年之后持續下行,要實現穩增長,就要讓投資來發揮關鍵作用,這就可以解釋為什么過去一直是靠投資來拉動(經濟)。
因為經濟下行,2021年難得一次經濟能夠實現6%以上的目標,所以兩會期間,政府工作報告提出要實現6%以上的經濟增速,但最后實現了8.2%的GDP增長。
說明2021年是經濟穩增長壓力最小的一年,恰好這一年,基建投資增速只有百分之一點幾,可見在經濟下行壓力不大的時候,不需要讓投資起關鍵性作用。
但2022年又不一樣了,如果拉長時間來看,投資的逆周期對沖還是非常明顯的,但這個對沖也有負效應,對沖的頻次越高,地方政府和國有企業的債務就越重。
所以2023年的具體政策是財政政策加力提效。也就是財政政策的力度進一步加大,穩健的貨幣政策要精準有力。
精準是什么含義?就是通過結構性的貨幣政策來實現一些小的目標。
我們的財政政策本身就可以精準,但僅僅精準還不夠,還要進一步加大力度。我估計今年的財政赤字率,較一般預算的財政赤字率會超過3%或者是3.2%。
但更有意義的是研究廣義財政赤字率,因為廣義財政赤字率是財政的“四本賬”,再加上政策性銀行發力。
這方面今年的力度會繼續加大,基建投資增速比去年肯定要回落,而且會比較快。
因為僅僅靠拉動消費是“知易行難”的。
消費是個慢變量,是長期形成的收入結構,不能夠通過下猛藥的方式來促進消費,所以消費今年肯定會好,力度肯定會加大,但不是能夠立竿見影的。
這是我對于政策的初步解讀。
關注接下來的兩會,政策創新值得期待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看點,我們的政策創新還是值得期待的。
這次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專門講到了,在重大理論和實踐問題的研究當中,用了一句話叫:“堅持穩中求進的工作總基調,堅持實事求是、尊重規律、系統觀念、底線思維。”
這些話在過去都講過,但是后面那句話至少10年沒有講過了,就是“把實踐作為檢驗各項政策和工作成效的標準。”
這對于像我這種年紀或者六、七十年代出生的人來講,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當初在改革開放之初,提出了關于真理標準的討論,最后定調的是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
這就意味著我們在今年外需收縮的背景下,要通過創新,通過更大的嘗試來摸索出一條轉型經濟下的新路子。
所以下個月召開的兩會還是值得期待的。
我們不能認為政策到了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就結束了,我們的利好在今年上半年還會在不斷的出現。
財政方面,財政赤字率的水平還會進一步提高,基建投資依然還是一個重要的動力。當然基建投資也要提質加力,質量要提高,因為好的項目肯定是先投資的,越到后面,投資回報率是遞減的,好的項目越來越少。
要善于發現,善于創新,在經濟轉型過程中做一些新基建的項目,以及跟高科技相關的基建。
在這個過程中,三大政策性銀行在今年肯定還會起積極的作用。
另外一方面,不排除在財政方面,有一些特殊財政工具進一步發力。
中國的社會債務結構中,中央政府的財債務水平是最低的,只有20%。美國聯邦政府的杠桿率是130%,日本政府杠桿率水平是250%左右。
所以我的建議是,可以通過中央政府加杠桿的方式來支持經濟發展,畢竟中國政府所擁有的資產是全球最多的,歐盟、美國、日本三大經濟體的政府部門加起來的資產遠遠低于中國政府。
所以從理論上來講,杠桿率的分母應該是資產,而不是GDP。西方國家把杠桿率的分母用GDP來表示,主要原因在于西方的政府沒什么資產。
所以我們如果把分母都換成公司總資產,中國政府的杠桿率水平是非常低的,還有進一步提升的空間。
所以我們對未來中國經濟還是要充滿信心,因為政策工具箱的工具還是很多,還是可以用起來。
貨幣政策來講,穩健寬松的總基調不變,要從總量寬松向結構性支持切換。
所以今年來講,降準降息可能還會有,當然幅度會比較小。
另一方面,隨著美元指數走弱,人民幣升值的空間還是存在的。如何通過新發展格局,以及國內雙循環相互促進來提高人民幣的國際化水平,對于我們的經濟發展也是有利的。
對資本市場持相對樂觀的態度
落實到資本市場,我認為持相對樂觀的態度。
因為整個經濟正在發生轉型,過去中國經濟主要靠制造業、房地產支持,靠出口來解決就業問題。
今后房地產的動力不足,對GDP的貢獻就會下降,而房地產跟銀行業緊密相關,銀行三分之一的資產都是房地產,今后房地產資產在銀行占比下降,全社會的信貸需求也會隨之下降。
在這樣的背景下,直接融資比重的提高會是一個必然趨勢,因此會更加依賴于資本市場。
從目前中國居民的資產結構來看,房地產的資產配置占比在60%左右,顯然過高了,美國不到30%。
如果從60%降到50%,這10個點的降幅,如果流向資本市場,足以推動資本市場的繁榮。這不是一蹴而就的,但這是一個長期的趨勢。
最近的全面注冊制方案,已經在征求大家意見,比較一下美國和日本的案例,當房地產泡沫破滅以后,直接融資的比重顯著提高,中國同樣也面臨這樣的機遇。
我還是對資本市場持比較樂觀的態度。因為大類資產配置,就應該增加對金融產品,尤其是權益類產品的配置比重。
國際國內雙循環能夠有效促進外資流入
目前A股的估值水平還是相對合理。
因為A股市場在過去的增長動力不是來自于估值,30年前,A股市場的估值是全球最貴的,不是之一,是全球最貴,目前應該是全球比較便宜的市場之一。
這里有一個現象,我稱之為“東亞現象”,就是韓國、香港、臺灣、新加坡,包括中國大陸的估值水平,都處在全球主要資本的末尾水平,未來能不能得到提升?要改變預期,要提高我們的風險偏好。
最近監管部門也提出,要探索建立一個中國特色的估值體系,這句話背后有它深刻的含義,就是要有改革,要提高大家的預期,要讓整個上市公司能夠高質量的發展。
高質量發展的標志就是股市估值水平的提升,這個應該是值得期待的。
另一方面,外資北上資金的流入量應該會超過3000億,我個人預期可能會創歷史新高。北上資金的歷史新高也就4000多億,但今年開年之后,外資就有不俗的表現。
如果我們要大力推進新的發展格局,形成一個國際國內雙循環相互促進的環境,國際化是非常重要的。
現在中國不少公司從美國退市,說明由于某些國家對我們不友好,在這種背景下,我們更需要國內市場海納百川。
現在外資在A股中的流通市值占比大概只有4%左右,遠遠沒有形成一個國際大循環的格局。
所以今后我們要推進人民幣國際化,促進資本市場對外開放,使得外資能夠進一步流入,這一方面也能推進市場的發展。
長期資金的流入也是值得期待的,包括險資等等。
目前保險資金作為一個長期資金,在權益市場的占比非常低,從監管部門的要求來講,權益占比可以達到45%,但現在為止比例低于10%,所以未來在這方面增長的空間依然存在。
今年低估值的品種可能存在更多機會
最后一個方面,國企改革提升估值,也值得期待。
在整個經濟增長的模式中,土地財政對財政的貢獻大概在三分之一左右。
隨著土地財政的消減,股權財政的時代開始慢慢來臨。
什么叫股權財政?就是國有股權要發揮它對財政的貢獻,通過國企改革、股權轉讓、并購重組、混合所有制改革等等,來推動資本市場繁榮,提高估值水平。
從過去這段時間來講,出臺了相應的政策,包括去年5月份,國資委就提高央企控股上市公司質量的工作方案,制定了到2024年年底的全面驗收評價的具體工作內容,包括股權激勵、ESG的考評等等,下一步還會繼續推進。
我們整個國有企業的總資產是300萬億,按照總資產收益率,如果國有企業對財政的貢獻能夠提高一個百分點,那就是3萬億,能夠跟土地財政的減少能夠對沖掉。
所以未來很多政策都要跟經濟格局、經濟結構相適應。
過去對房地產投資過于依賴的時代肯定會慢慢過去,接下來,要更多依賴于國有企業做大、做強、做優,從而推動民營經濟的發展。
通過雙輪驅動的方式,來推動經濟的結構轉型以及結構進一步優化。
資本市場是一個實體經濟諸多現象的體現,估值水平的提升還是值得期待的。
既然我們現在面臨需求收縮,供給沖擊以及預計轉入壓力,所以我們應該擴大需求,完善產業鏈和供應鏈,讓我們的預期轉強。
在這個背景之下,今年低估值的品種可能會有更多的機會,尤其對于一些大藍籌、央企,這些企業的改革,應該會走在市場的前面。
此外,全面注冊制的改革,意味著我們要進一步推進建立統一的大市場。
目前來講,雖然A股的估值水平處在一個比較低的位置,但港股的估值水平更低。在這方面會不會帶來新的機會?
短期可能機會不大,長期差距縮小是必然的。
今年美股的投資機會不多,債券市場可能是一個中性水平
對于全球資本,美股應該還沒有見底,因為美股市場跟利率高度相關,中國 A股市場的主要驅動力是盈利。
拉動A股股價上漲的長期因素主要是企業的盈利水平,估值水平對A股是負貢獻,不可能一直持續下去。
當估值水平到了一個相對低的位置之后,估值水平的抬升是有可能的,但美股市場主要跟利率掛鉤,利率低,它的回購就會上升,主要通過回購的方式提高盈利水平,提高估值。
現在利率在不斷上行的背景下,美股應該還是處在一個調整當中。
所以今年美股的機會是應該不多的。
2022年債券市場,尤其國內債券市場的機會還是比較多的。
我認為2023年的債券市場可能是一個中性水平,波動會比較大,結構性機會可能還會有,但不太會有大的機會。
另一方面,像黃金等一些貴金屬應該是有機會的。
大宗商品總體機會不多,與新能源相關的品種可能會好
最后看一下大宗商品,大宗商品總體的機會不多,因為大宗商品的邏輯在于全球經濟的下行,全球需求的下降。
去年我們擔憂歐盟會面臨能源危機,但事實上沒有發生。
今年全球經濟總體下行,會對大宗商品的主要品種,像原油、煤炭、鐵礦石等等產生一定的影響,走得會相對弱一些。
當然個別品種,與新能源相關的品種可能會看好,因為全球經濟在一個結構轉型的過程中。
新產業替代傳統產業,新能源替代傳統能源,新能源汽車取代傳統燃油車,包括一些科技的進步等等,對那些稀有金屬可能還會帶來比較大的需求。
總體來講,2023年是一個充滿風險和機會的年份,全球經濟的下行,外需的下降,對我們經濟帶來不利的影響。
同時,國內經濟轉型,以及政策的進一步寬松,帶動了資本市場預期的提升,估值水平有望得到一定的提高。
但是期待一個全面普漲的大牛市,還是不現實,畢竟經濟的基本面還有諸多的問題,存在各方面的不確定性。
所以如果A股市場有機會,更多還是體現在結構性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