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教授孫華:為研究人神關系奠定基礎

導讀 原標題:北大教授孫華:為研究人神關系奠定基礎三星堆成功拼對兩件大型青銅器北大教授孫華:為研究人神關系奠定基礎 北京大學考古文博學院...

原標題:北大教授孫華:為研究人神關系奠定基礎

三星堆成功拼對兩件大型青銅器

北大教授孫華:為研究人神關系奠定基礎

北京大學考古文博學院教授孫華

經“數字化”復原呈現相對完整形態的銅獸馱跪坐人頂尊銅像。

銅罍座倒立鳥足頂尊神像相對完整形態。

6月10日,2023年文化與自然遺產日主場城市活動在成都舉辦。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對外公布,三星堆遺址祭祀區再次成功跨坑拼對文物——銅罍座倒立鳥足頂尊神像和銅獸馱跪坐人頂尊銅像。這也是三星堆遺址祭祀區野外工作全面結束后,考古工作者利用三維掃描和3D模型等科技手段,成功跨坑拼對的兩件大型青銅器。

這兩件青銅器為何能夠跨坑拼接成功?對研究三星堆有何重要意義?華西都市報、封面新聞就此采訪了北京大學考古文博學院的孫華教授。

文物修復是非常艱巨的工作

據了解,此次拼接成功的兩件青銅器,造型有些復雜。銅罍座倒立鳥足頂尊神像通高2.53米,由1986年發掘二號坑時出土的銅鳥足人像、2021年三號坑出土的爬龍銅器蓋以及2022年八號坑出土的銅頂尊撐罍曲身人像、銅持龍立人像、銅杖形器組合而成。

銅獸馱跪坐人頂尊銅像通高1.589米,由2021年三號坑出土的銅頂尊跪坐人像和1986年二號坑出土的銅尊口沿、2022年八號坑出土的銅神獸組合而成。

孫華介紹,三星堆的文物,原先應該放在三星堆神廟里,是神像前面的供奉用具,也就是崇拜主體三星堆人與崇拜對象三星堆神像之間的組合銅器。神廟因某種原因毀壞后,像設和陳設也受到破壞,因而被掩埋在坑里。這八個祭祀坑全部或至少有六個坑是一起掩埋的。因而這些器物殘片盡管分散在不同坑里,但基本上還是有一些規律。比如神像、神樹大多埋在二號坑,三號坑和八號坑埋藏的主要是神像前的供奉用具。“但由于一件器物往往殘破成了許多塊,不可避免會出現器物主體埋在一個坑內,而器物的附件或殘片被埋在另一個坑內的現象。”孫華說。

尤為難得的是,三星堆神廟內的這些像設和陳設被保存至今。“三星堆埋藏坑的重要性就在于,它把神廟里的一整套器物都掩埋并保存下來。”孫華分析,這些文物被成功保存下來,可能是因為損壞了不能用,或者因為是神的東西,不便再繼續使用,所以被埋起來,而且歷經三千多年一直保存至今。這種埋藏現象“三星堆不一定是唯一,卻肯定是極罕見的。這對我們認識當時的宗教崇拜、神話體系、政治關系和文化藝術提供了非常豐富的信息。”

可是,由于這些文物殘破不全,當它們被發掘出來后,考古工作者的第一件事是進行拼合、修復、復原,“否則就是盲人摸象”。孫華直言:“過去我們只發現了一、二號坑,很多文物殘缺不全,修復不了。當時大家有很多猜想,現在看來,這些猜想大多數是錯誤的。當然,二號坑埋藏有神像、神樹等最重要的崇拜對象,這些像設沒有在其他坑中發現,當時關于三星堆人崇拜對象是人首鳥身、一主二從的認識不會有錯,但是多數關于祭祀坑性質和特征的認識,肯定不正確。”

殘損文物的拼合復原,是一項極其重要又非常艱巨的工作,需要經歷三個步驟。“第一步是要把每一件文物的個體拼合復原。從事發掘的考古學家和修復專家會逐一修復多數殘破的文物,但有些文物例如銅神樹上面的掛件,即使找到了可能屬于神樹的構件,又不能確定懸掛位置。第二步,要考慮相同或同類器物的關系,有的器物不是一件,而是一組,就需要把一組器物所有個體的殘件都找全并復原。成套成組的器物件數是有考究的,比如三星堆的凸目尖耳大銅神面像是三件,一大二小,那就是一個三神體系,只有把它們復原成組,才能認識這個體系。”第三步就是尋找不同組器物之間的關系,將它們聯系起來,這是最困難的一步。“只有當組與組之間的關系建立起來后,我們才能夠知道神像、人像和二者間中介物的情況,才能全面認識三星堆神廟里面的情況。”孫華說。

為建立人神關系提供了可能

在孫華看來,此次拼接成功的兩件青銅器,分別體現了神與人之間“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的兩種關系。

他詳細解釋:“銅罍座倒立鳥足頂尊神像,是一個神伏在一個銅器上,頭朝下,腳朝上,而且鳥形的腳下還踩著兩朵云,表現他騰云駕霧,從天而降,他是神而非人,但他不是天上的大神,因為他頭上還頂了一件尊,他是給大神服勞役的小神。天上大神接受了人們的祭品和愿望后,就派遣這位小神來轉達對人間的賜福。這表現的是從天上返回人間,是一種自上而下的關系。”

與之相對,銅獸馱跪坐人頂尊銅像則反映了人與神“自下而上”的關系。“神獸頭上站著一個人,背上還跪著一個人,這個跪人頭頂著裝酒的銅尊。神獸是一個‘四不像’,結合了大象、犀牛、虎豹、鳥雀,可能還有鱷魚之類的動物的特征。神獸是地上巫師等神職人員通神的工具,它可以克服艱難險阻,把地上的巫師或者國王的靈魂以及銅器中的禮物,送到天地之間的某個位置,向神表達他們的敬意和訴求。”

孫華表示,類似反映這種“自下而上”關系的器物,不止有銅獸馱跪坐人頂尊銅像。“以前二號坑就出土過兩個神獸、四個人托著一件尊形熏爐的銅器,三號坑和八號坑也出土過下有方臺、中有四人跪抬神獸、上有四件并聯的銅觚的銅器。這些組合銅器有助于我們理解三星堆人的宗教思維和神話體系,在當時人們心目中,人和神之間存在一條巨大的鴻溝,需要通過中介來聯系,并且這種聯系是間接的。地上的人即使有神獸幫助也不能直接抵達天神那里,他們只能走到接近神域的地方,比如昆侖之類的高山之巔。天上的神也會派出使者在那里進行迎送,這樣就可以保證天地分層、人神不混的基本要義。”

孫華告訴記者,這種天地分層、人神有別的要義,在《尚書》《山海經》和《國語》中均有體現。“現在,我們可以在比這些文獻早1000多年前的三星堆文化中,在三星堆神廟埋藏坑里看到這樣的神話體系,而且更加具象和形象。我想這就是三星堆文物拼接復原的意義。這種意義不僅將碎片變成了整體,還給我們認識人與神之間的關系提供了可能,進而為我們解釋和進一步研究奠定了基礎。”

科技賦能助力文物成功拼接

三星堆文物的拼接成功,離不開科技賦能。此次跨坑“找朋友”的兩件文物,就是考古工作者利用三維掃描和3D模型等科技手段拼對的典型代表。

孫華坦言:“科學技術日新月異,利用三維掃描進行信息采集,再在電腦里進行虛擬拼接和復原,這樣既可以節省大量時間,也可以避免文物拼接過程中可能發生的事故。同時,三維復原可以從不同角度,對微觀細節進行觀察,完成數字復原后,再進行3D打印,這些成熟的技術,可以讓我們直觀地看到文物的原貌和全貌。”

說到這兒,孫華還特別提醒:“數字復原可以給我們一個完整的文物形象,至于要不要把這些器物焊接、修復,還要慎重考慮。畢竟,文物被破壞有當時的歷史背景,如果我們貿然進行實體修復,就抹殺了背后的歷史事件。當然,公眾希望看到完整的器物,我們的發掘者和修復者也希望別人看到完整的器物,那我們就可以在電腦里復原,在圖紙上復原,甚至打出3D復原模型,這既保留了歷史真實,也滿足了公眾的愿望。”

他建議,目前還不宜對已經損毀的文物進行全面復原,“砸扁的,不正形;斷了的,不焊接;缺了的,不修補。但可以通過數字修復、3D打印復原形象,再把原先的殘片原件放在附近,這樣可以一舉兩得。既給出了完整的形象,也保留了真實歷史信息。”

考古研究不能“盲人摸象”

值得一提的是,銅罍座倒立鳥足頂尊神像和銅獸馱跪坐人頂尊銅像上的器形與紋飾,也都具有中原文化風格。“目前我們看見的這些文物,上面的銅禮器,如尊、罍、觚等都來自中原文化中心地區,是通過長江中游地區傳入到四川的技術和藝術。它里面這些人像,我們雖然沒見過,但是人像身上的衣紋裝飾,也帶有中原青銅器或者是長江中游商代銅器上的一些風格。三星堆這些看似怪異的組合銅器,是來自中心地區的技術和藝術,結合三星堆人傳統和需求,在三星堆完成了組合成形的。”

在孫華看來,遠道而來的東西,往往都是小巧的、當地沒有的,且附加值很高的東西。“一般是重量很輕的小件物品,如裝飾物。不會把青銅器這么重、這么大的東西長途搬運。所以,三星堆這些文物,主體肯定是在中原文化包括長江中下游文化的影響下發生的。至于思想淵源和藝術形象,比如鳥形的太陽或人首鳥身的神像,早在8000年前長江中游的高廟文化中就可以見到,在三星堆文化分布區附近可以找到更早的本土淵源。”

現如今,三星堆文物仍處在最基本的拼合復原過程中。“在拼合都還沒有完成的情況下,就貿然研究其他問題,就會回到一、二號坑剛發現時‘盲人摸象’的狀態。”孫華強調:“我們做比較研究,一定是先近后遠、先本地后周邊。近,容易傳播;遠,傳播就相對困難,并且要輾轉通過多個中轉站,有些元素就會產生變異。如果探討遠距離的文化交流,一定要從三星堆由近及遠地尋找這些中轉站,找到文化傳播的途徑。這些,再加上準確的年代信息,如域外的因素比三星堆相同的因素早,才能確認這種文化傳播的存在。”

華西都市報-封面新聞 記者 荀超 文物圖據新華社

免責聲明:本文由用戶上傳,如有侵權請聯系刪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