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元春解讀中央經濟工作會:必須采取一些超常規的政策

導讀記者:蔣芷毓為2023年中國經濟定調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于12月16日閉幕。這是二十大后首次召開中央經濟工作會議。2022年中國經濟呈現下行態...

記者:蔣芷毓

為2023年中國經濟定調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于12月16日閉幕。這是二十大后首次召開中央經濟工作會議。

2022年中國經濟呈現下行態勢,國家統計局近期發布的數據顯示,11月多項經濟數據再次探底。此時召開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也釋放出要全力拼經濟的多重信號。

“要堅定做好經濟工作的信心。”提振信心是明年經濟的基本路線和切入點,會議指出,“明年經濟工作千頭萬緒,要從戰略全局出發,從改善社會心理預期、提振發展信心入手,綱舉目張做好工作。”面對多重挑戰和難題,對2023年中國經濟怎么看、怎么干,《中國新聞周刊》專訪了上海財經大學校長劉元春。

中國新聞周刊:你和團隊最近建議,把明年的GDP增速目標設定在5%-6%的區間,浮動區間較大,提出這個目標主要是出于哪些方面的考慮?

劉元春:建議把GDP設定在5%-6%,一方面是不能設定得過低,今年的基數效應很明顯,經濟彈性還在,加上疫情政策逐漸放開,也有助于后期經濟恢復。同時,目標也不應定得過高,未來經濟的挑戰和壓力還是很大,要保持政策的可持續性,不能明年把子彈都打光了。

浮動區間為什么這么大,是因為明年的不確定性很大。在疫情政策全面放開之后,依然面臨著對經濟的影響,依然面臨著嚴重的不確定性。歐美和東亞疫情防控政策在很多方面已經證實了,即使在政策放開之后,對經濟的影響依然是很嚴重的。考慮到中國是一個人口大國,這里面所帶來的一些影響,可能還具有嚴重的不確定性,所以這是很重要的影響因素。

2023年世界經濟的變化也具有嚴重的不確定性,特別是歐美會不會第二次衰退,全球金融市場會不會出現更大的動蕩,這些都會對我們的外部環境帶來巨大的變化。

另外很重要的是房地產,政策出臺了很多,但是房地產這一輪的大調整,是否會起到立竿見影的效果,實際上也存在著一些不確定性。

所以這幾個方面就決定了明年的經濟很難一帆風順地復蘇。

中國新聞周刊:2022年定的增速目標是5.5%,是較高的增速目標,很大程度上還是跟就業有關。但從今年的就業市場來看,好像效果一般。如果說GDP增速和創造就業之間的關系越來越弱,我們再以就業目標去倒推增速目標是否可能會失效?或者說你是怎么看待這兩者之間的關系?

劉元春:目前來看,當時定的5.5%增長速度,當然與我們的1100萬以上的就業目標有密切的關聯。但是由于疫情的沖擊和外部環境的變異,直接導致中國經濟增長速度沒有達到這5.5,可能減少了兩個百分點左右。

我們通過一些非市場的手段解決了一系列的就業問題,避免了失業問題惡化,但明年依然會面臨更為嚴峻的就業壓力。通過增長來解決就業是一個主導方向,明年5%左右的增長速度還不能完全滿足總體就業供給,這就需要我們在就業優先政策上面要有所考慮。

中國新聞周刊:你提出年輕大學生可以以工代賑,這是一個比較新的提法。具體怎么實施?

劉元春:一個可以對大學生專門建立就業基金,二是可以專門新建一些工程和生產領域,來供大學生進行密集型就業。可能有別于原來傳統的對于低技能的勞動者、失業者的以工代賑的工程,它應該有一些技術和知識含量。

中國新聞周刊:回看過去疫情三年,為了穩經濟也動用了一系列的政策工具,你覺得這些政策里,有哪些方面是需要反思或者調整的?

劉元春:對于過去的政策,我們當然應該進行一些評估和反思,這樣才能夠真正地使我們有限的政策空間發揮較大的穩增長效果。具體如何評估?一個是政策的目標,二是傳遞的效果,第三是最終的結果。

比如說財政政策,從去年來看,由于地方的財力不足,導致很多的穩增長政策在壓實地方責任的基本要求下,實際上有部分是落空的。因此,今年在財政支出上面,如何使財權和事權相匹配,使中央的財政支出以及相應的事權份額進一步加大,這個就變得比較重要了。

再說貨幣政策,結構性的貨幣政策當然是需要的,特別是在整體金融市場不穩定,傳遞效果相對較差的情況下,結構性政策在短期使用是有一定的效果。但是如果結構性政策長期使用,它畢竟會導致套利行為,從而導致結構性政策無法實施,并且產生更為嚴重的市場扭曲。因此如何平衡結構性政策和總量政策,是2023年貨幣政策必須要考慮的重點。

中國新聞周刊:從今年的政策來說,今年5月以來有很多穩經濟大盤的政策把重點放在了基礎設施建設上。如果2023年經濟增長逐漸回歸常態,支撐經濟增長的動能是否會需要轉換?

劉元春:2023年支撐經濟的動能,投資依然是一個關鍵,基礎設施依然是一個重點。但基礎設施很明顯要從傳統基建向新基建全面轉換,這些年來也一直在做,明年更要往這個方向集中。

第二個是科技自立自強這方面的投資,可能要進一步地加強。第三,在一些新經濟、數字經濟方面,投資要進一步加強。第四,在房地產政策上面還得要有所加力,房地產投資持續下滑的態勢要有所逆轉。另外還要關注一些中小企業的投資,這些都應該是明年經濟的重點。

明年投資需要進行全面布局,但這里面必須要考慮政策性的投資和市場性的投資。持續大量的政策性投資,一個重要的約束就在于債務的可持續性上。因此在經濟復蘇的過程中間,逆轉大家持續低迷的預期和信心,變得很重要。怎么激發民間投資的內生機動力和積極性,成了我們政策的重中之重。

明年投資的核心還是通過改革來擴大民間投資的空間,提升民營經濟和民營資本的信心和動力,這是重點。

中國新聞周刊:你今年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三十八次集體學習時,就依法規范和引導我國資本健康發展進行講解。這幾年國內的民間投資預期不高,也和一些政策相關。我們穩預期的關鍵是什么?

劉元春:穩預期很重要的就是很好地釋放二十大的紅利,把黨的基本政策、基本的戰略導向說清楚,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必須要全面發展民營經濟,全面支持資本有序發展,這是一個要點。因為大量的資本和民營經濟出現一些動搖,很重要的就是一些人對于國家的政策和相應的戰略方向有錯誤的認識,導致市場出現了一些理論誤解和思想噪音。因此需要在理論上和方針上,把“兩個毫不動搖”解釋清楚。

第二,的確要以實際行動展開一系列的綠燈投資案例,讓民營資本切實進入到一些能盈利、能大規模發揮他們作用的領域,這兩者都很重要。

中國新聞周刊:最近中央也印發了《擴大內需戰略規劃綱要(2022-2035)》,此次出臺這個文件是基于什么考慮?在你看來,擴大內需最核心的問題是什么?

劉元春:這個綱要也是在十九屆五中全會以及二十大里面反復確定的擴大內需的戰略,現在把它從短期的舉措上升到中長期的戰略領域了。對于中國擴大內需,構建新發展格局,同時提升我們內生動能,無疑具有很重要的戰略意義。

這里面涉及的面很廣,特別談到要通過改革舉措來擴大內需,我覺得這是最核心的。因為其他的一些舉措都是表象性舉措,最為關鍵的依然是通過改革改變我們的內生激勵體系,改變我們的收入分配結構,改變我們目前投融資的空間和結構,才能夠真正起到擴大內需的作用。

中國新聞周刊:近期召開的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以及剛剛召開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把穩增長放在了前所未有的重要位置,是否意味著要使用超常規的手段來穩增長?我們的政策工具箱里還有哪些工具是可以用的?

劉元春:2023年整個面臨的形勢實際上是很嚴峻的,尤其是目前的經濟增速出現了明顯的收縮,并且有加速的態勢。在疫情防控政策進一步科學化的背景下,2023年一季度持續出現疫情高峰是個大概率事件,因此對經濟的復蘇依然會帶來很大的沖擊。

同時雖然房地產政策出臺了,但房地產這一輪調整不僅僅是短期調整,它更是長期的趨勢性走勢,也是對企業經營模式的基本性調整。因此調整的周期會比較長,這也就決定了明年的壓力實際上非常大。

在這種情況下,我們要達到5%甚至更高的增速,必須采取一些超常規的政策,很多政策實際上已經大量使用過,只是在明年如何整合。

比如說,我們采取了抗疫特別國債,今年12月份剛發行了7500億的特別國債,這已經給出一個信號。目前基層財政的壓力的確達到前所未有的狀態,必須通過特別國債來進行支持,明年這種工具會延續的。

第二個就是針對房地產的政策,單純地靠一些流動性方案,就是“三支箭”來解決流動性問題,實際上還是很難的。穩住房地產,最重要的是市場銷售的回升,消費者的需求要提升,但這個過程是很緩慢的。因為對于消費者來講,是根據經濟預期和自己的收入狀況來做決定,也根據其存量資產相結合。

目前來看短期內房地產的需求要快速復蘇很難。因此對于房地產市場,特別是房地產投資要出現明顯的觸底回升,政策端也需要更多措施,比如可以采取2015年PSL( 抵押補充貸款)等政策性金融手段。城市居民已經到了房屋裝修更新的周期,也可以鼓勵城市居民對房屋更新改造,鼓勵居民裝修、購置新設施。這些需求所需要的資金,可額外地采取政策支持。2022年,一些政策性銀行的貸款量實際也不小,明年可以進一步擴大。

如果明年要對整個投資保持今年投資的速度,這要求資金支持要比去年新增幾萬億,可能就需要在財政赤字率上要有所提高,要從去年的2.8%要提高到3%以上的水平。

這些工具都大量使用過,我們面臨的問題是,要根據這些工具實施的有效性來選擇,最后來確定明年整體的擴張規模。

圖/圖蟲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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