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8月，在美國科羅拉多州舉行的繪畫比賽中，完全不會畫畫的Jason Allen，靠AI完成的作品獲得一等獎。這引發了很多人的憤怒，其中有專業藝術人士，也有很多普通公眾。對此有許多討論，我作為一個曾經的設計從業人員談一談這個問題。

藝術工作者對AI的恐懼日盛一日，擔心自己辛辛苦苦半輩子練就的繪畫功夫，有朝一日被科技淘汰。

而更多公眾支持藝術人士的原因，是從此事中感受到自身的未來危機：如果被視為人類心靈象征的藝術創作，都能被AI替代，那還有什么專業不能被取代？自己半生所學、一生奮斗，能不能保住明天的飯碗？

很多人的評論在道德和法律層面很有道理：讓我與跑車在同一賽道、同樣規則下比賽，公平么？但人類社會的現實規律卻很骨感：道德、情感、現世法規，有可能延緩但無法阻止科學、技術、生產力的前進。否則，槍炮和原子彈就不會被發明出來并得到廣泛應用。

AI所創造的究竟是什么？

我們還是要審視下：AI所創造的究竟是什么？

AI創作過程是：操控者輸入“貓咪、騎士肖像、精致盔甲、銀質、絲綢、影視光影”等關鍵詞，AI就從素材庫選取圖片，自動合成PS圖像。此過程與廣告公司的設計師運用Photoshop類似，其作品的精致程度也達到專業設計師水準。問題是：這究竟算不算藝術創作？

藝術，并無普遍單一定義。較主流觀點是：藝術是人類精神世界以自身獨有方式能動地認識并表現世界，是基于認知、技藝，并依賴直覺、靈感、情感，所進行的審美性精神創造活動。

所以，最頂尖的藝術具有原創性、獨特性、個體性特征。譬如：達芬奇、莫奈、高更、梵高、畢加索等等，在人類歷史上都是前無古人、僅此一個。

藝術家本質是“我思故我在”，達芬奇、梵高、畢加索，都不會接受他人的文字或語音輸入，被動作畫。他們是以自己獨特的思維和認知，在與眾不同的直覺、靈感、情緒驅動下，以原創作品震撼世界、創造性顛覆既有規則。原創，就是這個世界以前從來沒有、被憑空創造出來。

近/現代世界，隨著科技和生產力發展，產生了工藝美術：通過機器大生產，無限復制藝術品，以大大降低其成本，使普羅大眾都能以較低價格消費藝術珍品的復制品。譬如梵高的向日葵，作為藝術品其原作拍賣價高達數千萬美元，但工業化大生產可將其印刷在T恤、絲巾、陶瓷盤上，成本降到幾十元一件。

藝術的延伸產業是工藝美術，成就了巨大產業鏈，全球數百萬名工藝美術師、設計師、工匠們，為數十億人提供了源源不斷的、天量的具有藝術品位的消費品。

由此可見：AI所進行的不是藝術原創，也并非主動性、主觀性創造。而是有人接通電源、啟動程序之后，被動接受指令，從資料庫中調取現成圖片素材，進行合成、調整、輸出。本質上，它是自動化版本的Photoshop，省去了以往人力操作PS時，數萬次點鼠標、快捷鍵……對設計師而言這未必是福祉，譬如我曾帶領的設計團隊，資深、平面、完稿共9名設計師，如果能夠用語音指揮AI完成工作，或許可減少到2人來控制。這意味著其余7人將失去工作，而更大可能是身為總監的我也會失去工作，因為我的薪資更高，如果不比AI更優秀，那么老板為何要付出更高薪資呢？他會聘用薪資更低的AI操作員。

但我和其他設計師怎樣才能比AI更優秀？這幾乎不可能，因為我們的IQ有上限，肉體會衰老。而AI的硬件、軟件，年年都在更新、進步、飛躍，成本還在降低，肉身的設計師怎可能是其對手？

所以，事情的真相是：AI無法促進藝術原創，而是根據使用者的指令，智能化完成了工藝美術產業中的人力環節。其無法撼動少數幾位人類頂級藝術家，但確實可能會威脅到全球整個工藝美術產業幾百萬人的生計。

當AI可替代多數人的技術性操作時

尤瓦爾?赫拉利在《未來簡史》中，擔憂地描述了這一前景：當AI可替代多數人的技術性操作時,很多人將面臨“被忽略”的可怕前景。

人類中最富有創造力的頭腦，將越來越多借助AI工作，以提升效率、降低成本、減少麻煩、獲得更大利潤。這樣的趨勢，將使劉慈欣科幻的那個恐怖“終產者”未來漸成現實，不再是虛構。

瑞士幾年前曾進行全民公決：是否為每個公民無條件提供基礎生活保障。此項動議的原因之一，就是設想當AI奪取許多人的工作以后，如何確保這些人得以生存，以及社會不至陷入動亂。

多數瑞士民眾否決了此倡議，因為很多人明白：一旦人們不勞而獲，不再需要體力勞動，也不需學習科學技術，連藝術創造這種半玩半勞都放棄了，那么人類固有的惰性和無序性，勢必危及自身物種的存續。

但癥結的難題是：人類的體力和腦力，怎樣在AI和機器時代繼續存在與發展？僅靠道德、情感、現有社會規則，都無法阻止科學和技術進步。那么我們怎樣才能確保自身的社會屬性和生物屬性，在AI試圖進行創作的時代，得以延續？

? （本文僅為作者個人觀點，不代表本報立場）

美逸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