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一捧蒼綠,是我最鐘情的小根蒜。無須華服靚彩,它的走秀臺,在尋常人家的大灶膛。
一場初雪比想象的大,落下。
幾輪大日頭,曬它個稀里嘩啦。
寒未冽,地還是醒著的,扎在泥土里的根呀莖的還在做最后的伸展。
看雪中,隱約著,一捧蒼綠,是我最鐘情的小根蒜,也不肯錯過這冬眠前的茁壯。噓……聽,它正在倔強。
細端詳:又大又白又圓的鱗莖,像一個小水母,細長的脖頸,拖著萬千長長的白根須兒。
叢姐媽媽那代老輩人,管它叫大腦瓜菜,素素凈凈像胖丫兒,恁誰都想剜回家。
講起,話長。
它是從《詩經》里走出的“薤白”,抖落了一身的滄桑,帶著泥土的芳香,潑辣地出現在百姓的餐桌上,道出一串串悠然,盤坐在那里的清夢,于“九月十月霜滿屋”時,豐潤綿長。
無須華服靚彩,它的走秀臺,在尋常人家的大灶膛。
煎,炒,蒸,拌,熗,宛若生,旦,凈,末,丑之角,通通扮上一番,咂之唇齒歡悅,妙不可言。
最樸實的是抓一把鹽,腌制一鹵鮮,丟一顆入口,濃郁的蒜香氣味,裹挾著呼嘯的山風,鏘鏘的雷鳴,一瞬間把味蕾擊醒。
隨著氣溫逐年提升,初冬最后一次剜小根蒜,已完美收官,小手鋤也束之高閣,暫時下了崗,貓起冬。
回望,小根蒜四季之族,春一程,暖三秋,夏貪長,冬蓄勢,日日月月年年不停歇,風光旎旑無限,開動你我的腮幫子,辛辣鮮香好評連連。
回首:
早春,去向陽的山坡尋回第一縷,摘洗切碎,磕兩枚土蛋雞打散,油鍋翻炒復蘇大地之靈性,入胃驅散集結了一冬的痰濕淤濁,血脈僨張,增加體內的溫熱之氣,這是靈魂深處與大地的真誠對話,在高高的太陽之下。
再回首:
盛夏,去果園,忙中拾閑,下兩鋤,半籃子白白的鱗莖,只需一把食鹽助力。上餐桌前滴兩滴麻油,噴噴香,配白粥的好搭檔,這是解暑氣治愈苦夏的一劑妙方,華夏食補之精髓,本是民間的智慧。
再再回首:
殘秋,豐收在望,顆粒歸倉,清洗一個大肚滾圓的瓷壇,趁孩子們放農忙假,各取應手的家什兒,繞上半天時光,小根蒜填滿大肚,加水加粗鹽密封好壇口,放置透風陰涼處,等冬日里的第一場雪來嘗。
想想這都是老皇歷了,時代更迭,富足的農人,似乎有意遺忘這些許清貧苦澀,小根蒜慢慢淡出餐桌上的霸主之位。
年節喜慶,在大魚大肉泛濫之余,亦會偶有與我年仿者,十之一二,叨咕兩嘴小時在山間剜小根蒜的趣事,眼中閃出可愛的童真。
我與小根蒜緣之深淺,終是一生之念,始于姥姥的野味巧搭,百食不厭。趁著老天爺騰空,加上昨天收官這次,算算連起四次,搞到三筐半的量,省省吃,叢姐三口之家,這一冬天的早餐桌上,將有碟小蒜會時不時打卡亮相。
夕陽西落,我仿佛看到,朝陽的山坡,蔓著一片綠綠的細絲,似草非草,非草似草的葉尖尖上,一顆顆晨珠在蕩漾,一個不小心,把七彩的晚霞篩落,落到我濕漉漉的雙眸中,淺笑。(清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