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9月,秋高氣爽。深圳正威(集團)有限公司(下稱“正威集團”)創始人、董事長王文銀的辦公室,來了一位大佬——地產大亨許家印。
彼時,許家印正風光無兩,剛剛帶著恒大從廣州搬遷到深圳,他就馬不停蹄地拜會各位商界巨鱷,而作為“世界銅王”的王文銀,是絕對要在拜會名單上的。別看名氣上,王文銀遠不敵許家印這樣家喻戶曉,但在此后數年間,他沒少為恒大“慷慨解囊”。
對于這次巨頭間的“激情碰撞”,許家印十分重視,特意帶上了幾名愛將同行。在王文銀裝修頗為講究的辦公室里,幾人似乎相談甚歡。漢白玉的前臺,紅木辦公桌椅,小葉紫檀的文件柜,會議室里甚至擺著碩大的金絲楠木會議桌和紫檀龍椅……眼前這個在大眾媒體上極其低調的企業家,在自己的商業王國里,卻高舉高打,風格極為彪悍。
王老板擅長書法,或許二人聊到興致高處,王老板豪筆揮就,寫了副字,送給許老板——“許帝血脈,家國情懷,印象中國,卓爾不凡,越界成就,且行且遠,偉岸人生,大器天成。”
極盡恭維的文字間,是文人墨客常玩的“藏頭詩”,每句首字連起來,正是“許家印卓越且偉大”。許老板看來很是高興,頗有興趣地低頭端詳半晌,接著與王文銀各執一端合了影。
從吹捧到諷刺只在一線之間。在恒大暴雷后,這幅字畫成了人們對許家印自我膨脹的佐證。
與人盡皆知的許家印不同,王文銀的名字,鮮少出現在大眾視野中,一度被稱為“最神秘的隱形富豪”。如今,看著“老伙計”恒大跌落神壇,王文銀和他的正威集團也多次馳援。但似乎,正威自身的隱疾,也愈發明顯,不斷受到媒體質疑。
9月4日,網傳正威集團及王文銀被采取限制消費措施,因與中建八局第一建設有限公司之間的訴訟糾紛,被執行了1.03億元,一時間引發熱議,難道王文銀要步許家印的后塵?
雖然正威集團旋即完成了相關協議,限制消費令已經撤銷,但這位“隱形富豪”和他的銅業帝國再度站到鎂光燈下。
01、“輸血”恒大
王文銀最忌做“出頭鳥”,雖然他有建帝國大業的野心,但一直低調潛行,只想做個隱形冠軍。
2015年,王文銀和一群科技大佬們躋身富豪榜前十里,也和一眾大佬,學慈善博得名聲,但一直不怎么受關注。直到和許家印做了“朋友”,才開始進入公眾視野。
不過,在公開報道里,兩人同框并不多,但2017年后,雙方隱秘的資金和商業往來可謂十分密集。
在王文銀的商業帝國謀劃中,房地產或許早已成為了不可或缺的一塊版圖。而在涉足房地產領域的十多年中,正威集團多次隱秘地向恒大送去“秋波”。
據報道,早在2009年5月,正威集團就全資成立了深圳市華匯置業有限公司(下稱“華匯置業”),從事房地產項目開發。這家公司在蘭州設立了蘭州天遠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蘭州天盛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蘭州天誠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等8家地產公司,2013年至2015年期間,在蘭州拿下至少19塊住宅用地。然而快速圈地到2017年底,雙方會面幾個月后,正威卻將這些地通通賣給了恒大地產集團蘭州置業有限公司。
不止如此,天眼查顯示,2017年12月6日及2019年11月13日,正威曾將營口、宜春多家房地產公司質押給恒大地產沈陽、江西公司。甚至王文銀將正威的股權也質押給恒大。
這不免令人懷疑,2017年后的正威是否遭遇資金緊張?但頗為奇怪的是,正威一邊將大量資產抵押、倒賣給恒大,一邊又在以投資的方式為恒大輸血。
在2017年深秋,雙方會面約2個月后,正威拿出50億入股恒大地產,與山東高速、蘇寧電器等成為恒大的第三批戰投方。
正威此后一直扮演恒大的堅定支持者。在2020年恒大借殼深深房上市失敗后,1300億元戰略投資中部分轉化為普通股,在《恒大地產集團增資協議》補充協議簽字儀式上,王文銀露面力挺,就坐在許家印的右手邊。目前,正威國際集團仍持有恒大地產集團有限公司1.18%股權。
恒大暴雷后,大批債權人索債許家印,甚至一度逼得許家印公開宣稱壓力太大,要跳樓。在市場人人喊打的危難之際,王文銀再次施以援手,隱現在恒大的“金主”后方。
8月14日,恒大汽車宣稱獲得“中東土豪”的戰略投資。投資方紐頓集團出資5億美元,另有6億元過渡性資金將分三筆到賬,所有資金將用于車輛的研發、生產及銷售。交易完成后,紐頓集團將持有恒大汽車經擴大后的已發行股份總數約27.5%,成為恒大汽車的單一最大股東。
這筆資金,對數萬億的恒大債務而言,雖然杯水車薪,但是對許家印來說,卻是一份實質大于形式的沉甸甸的信任。而這份信任,很可能離不開王文銀的幫助。
紐頓集團的前身,是2016年創立于天津的艾康尼克(ICONIQ),2022年6月,才將全球總部遷往阿聯酋,并更名“紐頓”。該公司創始人為吳楠。
在遷址以前,這家公司還做了一件事,在2021年5月與王文銀的正威集團聯合成立了正威艾康尼克(深圳)新能源汽車科技有限公司,注冊資本1億元,股權七三分。直到現在,這家新能源汽車公司仍處于存續狀態,企業法人深圳正威(集團)有限公司持股70%、自然人股東吳楠持股30%,受益所有人分別是王文銀和吳楠。
此外,2021年2月,吳楠與王文銀還成立了北京盛禹企業管理有限公司,吳楠是第一大股東,王文銀是第二大股東。
兩人密切的往來與合作,引發人們的猜測——所謂“中東土豪”,背后或許正是許家印的老友王文銀在隱秘馳援?
02、三次豪賭成安徽首富
沒有人能摸清,明面力挺許家印的王文銀,暗里是如何交易。不過,正如他創業以來,始終“不走尋常路”,越是有風險的地方,越是激起他搏擊巨浪的興致。
在公開報道里,1968年出生的王文銀,從安徽安慶走出來,放棄上海的體面工作,只身來到深圳白手起家。從1995年創辦深圳攜威電線制品廠,到4年后創建正威國際集團,再到正威集團躋身世界500強,王文銀用了不到20年。
如此迅速的財富積累,離不開他的三次“豪賭”。
原本,王文銀創辦公司,只是簡單地生產電源插頭,產品全部出口,在第一個十年,實現了100億元的營業額。
僅是這樣,在90年代的中國經濟發展大潮下,很難在眾多創業公司中脫穎而出。但王文銀把握了一次又一次時機,將人們眼中的風險化為機遇。
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席卷而來,王文銀立刻嗅到了機會,在其他企業步履遲疑之際,他大手筆果斷買下原材料和礦山。
這看起來有些瘋狂的舉動,實際上是他多次經驗的總結。此前,王文銀就曾在1997年亞洲金融風暴中通過分期付款的方式,一次性買下了一百臺機器,打開了市場,打響了名聲,用兩年時間迅速將正威集團的總資產積累到10億元。也曾在2003年“非典”時期趁著銅礦價格猛跌,在全球范圍內并購了儲量300多萬噸的礦產資源,賺了個盆滿缽滿。
兩次“豪賭”的成功經驗,讓王文銀堅信,在2008年這場金融危機中,也能靠著穩準狠的投資,逆轉戰局。
彼時,銅價跌到2萬多元的歷史最低點,王文銀雙拳出擊,果斷買入十幾萬噸的現貨和30萬噸的期貨。他在心里算了一筆賬:“會不會虧?會,但是虧的可能性很小。再往下跌也就是10%,10%我們正威賠得起。但是往上漲的可能性是多少?90%。”
不顧周圍合伙人和家人的反對,王文銀堅持在全球范圍內并購了幾十座礦山、十余家銅加工企業,在日內瓦、美國和新加坡設立了三個海外總部。
金融危機浪潮逐漸平息后,正威集團以4-8萬元一噸的價格出手,賺了至少2倍,再一次創造“賭王”神話。正威的資金也借此實現了千億級的裂變,從2008年營收116億元,增長到2011年的1280億元。
“在別人恐懼時我貪婪,在別人貪婪時我恐懼”,巴菲特這句名言,頗能代表王文銀瘋狂下注的這段歷程。
王文銀對此頗為驕傲,他總結道,“當危機來臨的時候,能夠把握危機的人有70%;能夠把握危機變化的人有10%;能夠把握危機變化拐點的人只有萬分之一。”
在大膽的投資與擴張中,正威集團很快擁有了20多座礦山、超過2400萬噸銅礦。
2014年,王文銀以300億元身價第一次登上胡潤全球富豪榜,成為安徽首富,全球排名317位。
03、大膽躍進的隱患
在一次次豪賭中,王文銀悟出一個道理:“人生最大的風險,就是不敢冒險。”
也因此,他愈發大膽躍進,在世界各地投資礦產、產業園,攻城略地,建設項目。
作為“世界銅王”,早在2016年,正威集團銅礦總儲量就已達到3000萬噸左右,相當于當年中國銅礦總儲量的30%。
近10年來,正威集團更是加快腳步,馬不停蹄地在國內布局超過44個產業園項目,許多項目的投資額達上百億元。與此同時,獲得大量的土地使用權。
土地與園區,成為正威資本游戲的籌碼。據中國經營報2018年報道,正威集團在各地投資項目超過數千億元,通過布局全國各地的產業園項目,其理論上已經囤積了上萬畝土地。而其主要的商業玩兒法,就是跑馬圈地、布局產業園,然后用土地及廠房等資產到銀行貸款融資。
對于正威集團的快速擴張和經營模式,外界也頻頻提出質疑。
自媒體“睡前消息編輯部”曾發布兩則視頻,直指正威企業宣傳的3000萬噸銅礦資源無法落實,并稱“正威集團無視現有產業園的經營狀況,繼續在各地投資更多的產業園”及“積極控制金融機構,用土地抵押更多的資金”。
這種大舉開發項目再貸款融資的模式,難免“玩脫”。事實上,正威集團早已有“爛尾”項目。2018年4月,《中國經營報》曾發文稱,正威號稱投資200億元的“正威黃石電子信息產業園”項目停擺四年。
一位參與黃石項目的知情人士表示,正威集團意圖通過前期投入部分資金拿到土地證,再將土地證抵押獲取貸款融資,但當地開發區認為其投資不到位,未辦理土地證,最終項目擱淺。
近日的限高風波,也是因與中建八局之間的工程糾紛引發。雖然雙方具體存在哪些矛盾并未披露,但中建八局與正威集團另一子公司之間的一則訴訟或許能透露些許端倪。
裁判文書網顯示,中建八局在一次庭審中表示,其曾與正威集團旗下山東正威投資控股有限公司(下稱“正威投資”)合作,作為“正威山東光電集成集群系列項目”總承包方。王文銀一貫的大跨步風格在工程建設中也滲透得十分到位,正威投資要求中建八局加速建設,因為“別人要用兩三年的時間才能干完的事,正威不到半年就能干好”,施工單位接到通知必須次日進場。
面對如此嚴苛的要求,中建八局第一公司在尚未簽訂合同的情況下,就于2019年2月進場施工了。然而,這一工程卻因各種手續不全,陸續停止建設。
2020年12月,因“未取得建設規劃許可證擅自建設”,正威投資被要求消除違法行為或補辦相關手續。這導致工程無法繼續,正威投資欠付中建八局第一公司3000萬元工程款。
快速擴張和未批先建,導致正威集團仍有大量訴訟在身,正威集團涉及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股權轉讓糾紛、合同糾紛等超過十起案例。目前,正威集團仍有案件纏身,其旗下企業深圳翼威新材料有限公司5000萬股權被凍結,且有相關案件進入被執行階段,涉及2.09億元。
9月4日,據自媒體“苗頭”報道,有粉絲爆料稱,“現在正威集團工資發放已不正常,內部也在推行‘做一休一’,而且都是口頭通知,不發文。”“‘做一休一’的意思是工作一周、休假一周。”知情人士補充說。
在王文銀家里,曾經專門有一面墻貼著中國失敗企業家的案例。那時他常說:“一個聰明的人會把別人犯的錯誤當成自己犯的。”
成功或是失敗,或許王文銀商場上大膽的賭局,也即將揭開盅蓋。
參考資料:
《王文銀的十萬億元銅礦在哪兒?正威新材董秘近3000字回應火了》,界面新聞,侯瑞寧
《因1億元欠款 “世界銅王”王文銀被限制高消費》,財新,羅國平
《正威集團王文銀被限高,事涉中建八局1億元執行款!正威回應》,南都灣財社,方詩琪
《網傳正威集團王文銀被限制消費 棗莊中院:目前已撤銷》每經網
《王文銀談跨入世界500強秘笈:我堅持三個“只做”》濟南市阜陽商會
《中國最神秘的 5000 億“賭神”》華商韜略,楊凱
《許家印好友,成了廣東民企新一哥,還拿了不少地》無冕財經
《正威王文銀、“中東金主”吳楠、恒大許家印:恒大汽車易主背后的“資本人情局”》時代周報
《正威集團王文銀被限制高消費 中國銅王到了危險時刻?》網易清流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