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蘇州的GDP總量超越了香港，成為中國唯一一個GDP超過香港的地級市，把地級市的天花板抬到了新的高度[1]。穩居前十的經濟實力，足以吊打一眾省會城市，人均可支配收入更是早就混進了北上廣深一線城市的隊伍里。
但就是這樣一個經濟上一騎絕塵的強市，一直有一個尷尬的痛點——放眼全國，就沒有哪個強如蘇州的城市，遲遲等不來自己的機場。
最牛地級市，怎么就不配擁有自己的機場了？
作為中國經濟發展的高地，長三角的機場密度和建設速度自然不必多說。
在整個長三角，已經形成了以上海兩個機場為龍頭，包括南京祿口、揚州泰州、南通興東、蘇南碩放、常州奔牛、鹽城南洋、杭州蕭山、寧波櫟社、舟山普陀山、臺州黃巖路橋、義烏機場、合肥新橋、池州九華山、安慶天柱山等 16 個機場組成的機場群[2]。
蘇州（圖/pexels）
換句話說，在長三角里，除蘇州之外，長三角城市群城區常住人口 300 萬人以上的城市均建有機場。
把范圍縮小到江蘇，情況更尷尬了。
同在蘇南，南京祿口、揚州泰州、常州奔牛、南通興東、蘇南碩放5個機場，把蘇州襯托成了”航空洼地“。其中，南京、無錫等長三角城市，已經有”雙機場“的打算。
這樣的機場布局，被起了一個比較缺德的名字——”環蘇州機場群“。蘇州作為”最牛地級市“兼”航空洼地“，確實顯得很沒面子。
實際上，從2002年起，江蘇省和蘇州市呼吁建設一座蘇州機場的聲音就從來沒有停下過。這幾年，隨著上海2座機場吞吐量的飽和，蘇州把希望寄托在成為”上海第三機場“上。
到2020年，上海旅客運輸需求溢出了29%，而且到2030年會進一步拉大到75%，貨運需求也將溢出40%。這意味著，上海急需一座新的機場來分流[8]。
（圖 /pexels）
這么大的客流需求，無論建在哪個城市，都會是一座吞吐量千萬級的大型機場。
為了成為上海的第三機場，蘇州好幾年前就開始上下奔走了。
從2015年，蘇州在兩會之上再次提到建設蘇州機場；2016年，蘇州日報發文稱初步意向將蘇州機場設在吳江，爭取蘇州機場項目“年內落地”[3]，到2018年，蘇州市成立了工作專班規劃和研究蘇州機場的建設[4]……每一次，蘇州人都感覺“這次穩了”。
然而，2019年，《長江三角洲區域一體化發展規劃綱要》一發布，蘇州又白忙活了[5]。
綱要顯示，南通新機場將成為上海國際航空樞紐重要組成部分，與上海虹橋機場、浦東機場共同構成上海多機場體系主樞紐。
蘇州的機場夢，又一次碎了。
這么多年，千盼萬盼蘇州機場的蘇州好像在唱一臺獨角戲，無論如何賣力，也都等不來回音。
到底是誰在決定蘇州能不能建機場？
不是蘇州地方政府，也不是國航、東航這些航司。在中國，民用機場的場址、總體規劃等等，均受到中國民用航空局的管理。
（圖/ pexels）
2021年，民航局出臺的“十四五規劃”決定著接下來5年內民航業的布局和發展。在這份綱領性文件里，提出要在長三角地區建設“世界級機場群”。但規劃里上百個續建、新開工以及推進前期工作的機場建設項目中，壓根找不到蘇州的名字[6]。
也就是說，長三角的“世界級機場群”規劃里似乎沒有給蘇州留有位置。
這份文件抄送給各省、自治區、直轄市人民政府。到了江蘇省政府這邊，民航規劃就更明晰了。
2021年，江蘇交通廳的“十四五”民航規劃里，非常明確地提出接下來的5年，江蘇有且僅會打造一個“國際航空樞紐”，那就是江蘇的省會城市南京[7]。
通篇都沒提到“蘇州”兩個字。
憑什么江蘇民航，就沒蘇州的事？
從這兩份決定蘇州機場命運的規劃文件里，我們可以推測出一些可能的原因。兩份文件都反復強調兩樣東西——“世界級機場群”和“國際航空樞紐”。
其中，世界級機場群指的是整個長三角機場群。雖然叫“機場群”，但不是一群機場那么簡單。
實際上最著名的大都市圈機場群，例如東京、紐約、倫敦機場群已經證明了，對于機場群發展來說，最重要的從來就不是機場的數量，也不是規模——而是合理分工，各司其職。有的機場主客運，有的主貨運；有的負責長途，有的負責短途；有的承擔國際航班，有的承擔國內航班……[8]
香港國際機場，是世界最繁忙的航空港之一，客運量位居全球第5位（圖/unsplash）
那么長三角機場群是怎么分工的呢？上海要建設成國際航空樞紐，而南京、杭州、合肥則要打造成區域樞紐。江蘇省更是明確了，要打造南京祿口機場國際航空樞紐，進一步提升南京首位度。
當前長三角機場群，要建成系統發展的世界級機場群，必須先解決上海首位度不足和運力分布不均兩大問題。而蘇州建機場，可能無益于解決這兩個問題。
先看作為長三角絕對中心的上海航空：目前上海浦東機場的國際業務競爭力還不夠強。
浦東機場的國際中轉率與香港機場相比還差距甚遠，中轉總量還比不上廣州白云機場。粵港澳大灣區這兩大首位機場的國際化程度已經明顯超過了浦東機場。長三角機場群想要成為世界級機場群，就得接著把上海的機場做大做強[2]。
而蘇州建機場，有可能形成不必要的競爭格局。根據目前的數據預測，蘇州如果興建機場，其航運需求將會非常之大。2020 年蘇州本地航空旅客年運輸需求為 1400-1600 萬人次；2030 年為 2500-2700萬人次[8]。
另一大難題則是長三角的運力分配不均。統計長三角各機場在主要地區的航班日頻次發現，長三角6個主要機場在中南地區的運力超過總運力投入的1/3[8]。航班方向單一，長三角機場群內各個機場的通航點重復度很高，有6家機場的高頻通航點開通率達到了95%以上，浦東機場等主要機場的通航點的重復率甚至達到了100%[9]。
這就意味著，在同一時刻，會有很多架航班經過同一個地方，航班很容易擁堵和延誤——所以長三角機場群的航班延誤率要遠高于京津冀和珠三角機場群[9]。
因航班延誤而不得不在機場過夜的乘客 （圖/pixabay）
而蘇州如果建機場，仍會把長三角的部分運力引向中南地區，這樣可能解決不了目前的航班擁堵、空域緊張問題，還會雪上加霜。
從這個角度考慮，就不難理解上海“第三機場”為什么會選在位于北部的南通了：南通的新機場可以更多地把航線引向上海的北方，開辟出一條新路。
既然在現有的機場群格局下，沒有蘇州機場的一席之地，那么蘇州有沒有可能干脆另起爐灶，自己來當這個航空樞紐呢？
只能說，實現起來有點難。
在長三角里，蘇州經濟干不過巨無霸上海；在江蘇地盤上，政治話語權比不過南京。
作為江蘇省轄地級市的蘇州，被夾在副省級的南京和直轄市上海之間，只能瑟瑟發抖。行政級別低，話語權不足，蘇州自己滿腔抱負的航空夢想在江蘇省提高南京首位度的大局面前也只能往后稍稍了。
蘇州沒機場，但問題不大
在機場爭奪戰里屢戰屢敗，卻沒影響蘇州成為四通八達的交通樞紐。
蘇州如果有機場，那是錦上添花，但沒機場，其實問題也不大。
蘇州雖然沒機場，但是高鐵多啊：截止目前，蘇州已建成11個高鐵站，還有4個處在規劃建設中[10]。其他城市的高鐵站無非是xx站、xx南站，蘇州的高鐵站光名字就讓你眼花繚亂：蘇州站、蘇州北站、蘇州園區站、蘇州新區站、陽澄湖站、花橋站、昆山南站、常熟站、太倉站、太倉南站、張家港站……
蘇州市區范圍內，除了吳中區，其他區域已實現一區一站，吳江區后來居上，在數量上已超越其他區域，擁有兩個高鐵站。
2020年5月蘇州北站綜合樞紐建設指揮部掛牌，這意味著“蘇州高鐵北站”將打造成為國家級綜合交通樞紐[11]。
通蘇嘉甬鐵路在不經過上海的情況下，連通了南通、蘇州、嘉興、寧波四大地級市，形成了中國經濟最發達的長三角地區的南北向骨干線。通蘇嘉甬高鐵建成后，從蘇州去浙江，半小時就能到嘉興、一小時到寧波，蘇杭之間也只需要一個小時左右。預計在2025年，蘇州的高鐵線路會完全構成一個四通八達的 “豐”字形鐵路網絡[12]。
對于奔波在長三角各大城市的蘇州人而言，高鐵比民航更具吸引力（圖/unsplash）
未來的蘇州，軌道交通會越來越發達。
當然，從側面說，蘇州建機場的可能性也會越來越低。
高鐵本身就和民航有一定競合關系。當目的地距離在800-1500 km范圍內時，高鐵和民航構成競爭關系，而在1000km范圍內，高鐵往往都比民航更具有吸引力。而對于奔波在長三角各大城市的蘇州人而言，高鐵自然會分流很大一部分民航客流[13]。
以蘇州這樣的區位條件，高鐵越發達，就襯托建設新機場的性價比越低。
那么，這是否意味著未來長三角的“世界機場群”這盤大棋，蘇州完全被踢出局了？
并不是。
依托著蘇州市高鐵網路建成的蘇州高鐵新城，將會發展為國家級的高鐵樞紐和長三角際鐵路網樞紐。這樣的交通輻射能力不容小覷，未來的蘇州雖然未必有機場，卻是周邊大大小小機場來往旅客最重要的高鐵中轉站。
要當長三角交通樞紐，蘇州絕對有這個實力：蘇州不僅是最早開通高鐵的地級市，而且汽車保有量比上海還高，行政區劃內已建成的地鐵線路7條，運營里程254.2公里，到2035年，更是會形成22條線路、總里程1086公里的地鐵網絡格局……[14]
據最近公布的《無錫市服務融入上海大都市圈行動方案》，無錫將蘇州地鐵3號線北延與無錫地鐵3號線實現互通。這也就意味著，蘇州人乘著地鐵直接抵達蘇南碩放機場已經指日可待了[15]。
坐蘇州地鐵就能到的機場，四舍五入，就是蘇州人家門口到處是機場了。
乘坐地鐵抵達機場也很方便。（圖/pexels）
早在20世紀80年代，蘇州市政府就曾有建設機場的想法。但那時候蘇州人就意識到更要緊的是先把經濟發展起來，那時的機場規劃最終改成了工業園區規劃。曾經選址要建機場的地方，如今正是蘇州最繁華，甚至全球領先的區域之一[16]。
沒有機場的蘇州人，飛得不比誰低。
[1]中國經濟時報.(2023).蘇州GDP總量超過香港
[2]張蕾, 孫偉, & 莫輝輝. (2021). 一體化視角下長三角世界級機場群發展現狀及優化措施. 科技導報, 39(24), 11.
[3]時代周報.（2022）.屢次寫入規劃卻仍在“候場”，未來5年蘇州機場仍沒戲？
[4]二十一世紀經濟報道.（2019）.蘇州機場已完成規劃與選址，已成立工作專班
[5]國務院.（2019）.長江三角洲區域一體化發展規劃綱要
[6]中國民用航空局.(2021).“十四五”民用航空發展規劃
[7]江蘇省交通運輸廳.(2021).江蘇省“十四五”民航發展規劃
[8]朱仁偉,陳震寰 & 羊釗.(2019).基于機場群多元協同發展的蘇州航空發展思考..(eds.)品質交通與協同共治——2019年中國城市交通規劃年會論文集(pp.406-419).
[9]王雪瑩, 李亞飛, 王麗燕, 祝子淵, 張曉俏, & 王東旭等. (2022). 機場群與區域協同發展關系研究——以長三角機場群為例. 現代管理, 12(4), 14.
[10]新浪財經.（2021）.散裝的蘇州，給自己造了十四個高鐵站
[11]瀟湘晨報.（2022）.蘇州，將成為一座樞紐之城
[12]中國江蘇網.（2022）.蘇州“豐”字形國家干線鐵路網即將形成
[13]王姣娥,景悅 & 楊浩然.(2020).中國高鐵-民航競爭網絡的空間演化模式及影響因素. 地理科學(05),675-684.
[14]江蘇省住房和城鄉建設廳.（2023）.蘇州市城市軌道交通線網規劃（2035）
[15]中共江蘇省新聞網.（2023）.《無錫市服務融入上海大都市圈行動方案》出爐
[16]中國新聞周刊.（2021）.沒有機場的蘇州有了航站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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