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社靠什么“押”諾獎?

導讀當地時間10月6日,瑞典文學院宣布,將2022年諾貝爾文學獎授予法國作家安妮·埃爾諾。安妮·埃爾諾是誰?寫過什么書?這是中國讀者的第一反...

當地時間10月6日,瑞典文學院宣布,將2022年諾貝爾文學獎授予法國作家安妮·埃爾諾。

安妮·埃爾諾是誰?寫過什么書?這是中國讀者的第一反應。

在大眾眼中,諾貝爾物理、化學、經濟學獎得主的成就都是“不明覺厲”的高深學術,相比之下,只有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的作品可以閱讀,附庸風雅買本書,就能飽覽其筆力風采,體味其敘事的精妙和思想的高深。

有人說,如果有哪家出版社可以成功“押寶”諾貝爾文學獎,提前“布局”未來諾獎得主,并低價引進版權,就可以說是掌握了“財富密碼”。

諾貝爾文學獎真的好賣么?對于出版社來說,押中的難度大么?

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安妮·埃爾諾。圖/視覺中國


好賣,但賣不長

比出版社還想押中諾獎的是博彩公司。在眾多競猜諾獎的博彩公司中,英國Ladbrokes公司的賠率榜單最受媒體青睞,近十年來的諾貝爾文學獎獲獎者,都在其賠率榜前二十位的范圍內。

Ladbrokes公司相關負責人受訪時表示,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賠率設定者會與文學界人士保持溝通,時刻關注文學論壇上的最新動態,然后根據各方意見設定最初賠率,隨著投注者的資金進入,賠率會發生很大變化。

2005年的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土耳其作家奧罕·帕慕克、2015年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白俄羅斯作家斯維特蘭娜·阿列克謝耶維奇都曾被博彩公司預測最終將獲獎。

去年此時,Ladbrokes公司就以8/1的賠率預測埃爾諾會成為當年的諾貝爾文學獎得主,但最終獎項被坦桑尼亞作家阿卜杜勒拉扎克·格爾納獲得。

博彩公司的參與,提高了諾貝爾文學獎的熱度,但對于絕大部分局外人來說,津津樂道的不過是作者的名字和賠率,真的為此下注豪賭下半生的賭徒,鳳毛麟角。

但對于出版社來說,假如“押中”諾貝爾文學獎,便可以獲得實打實的好處。

公開資料顯示,2012年,莫言獲獎后作品的月均銷量是獲獎前的200倍,甚至有經銷商開車沖進印刷廠“搶書”;2014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帕特里克·莫迪亞諾,其作品銷量在獎項公布后的一個月內呈現240倍的增長;2019年,諾貝爾文學獎揭曉20分鐘后,波蘭作家奧爾加·托卡爾丘克的作品《白天的房子,夜晚的房子》在京東上的銷量增長了接近600倍……

今年,是人民文學出版社和上海人民出版社“刮”中了安妮·埃爾諾這張彩票,人民文學出版社早年引進安妮·埃爾諾的《悠悠歲月》,目前在京東圖書平臺月銷量1.6萬冊,位列外國文學銷售榜第一名。

而上海人民出版社在去年引進的安妮·埃爾諾所著的《一個女人的故事》《一個男人的位置》《一個女孩的記憶》3本書在諾獎公布后隨即售罄,10月追加印刷出版。

在兩大出版社“供不應求”時,孔夫子舊書網上安妮·埃爾諾相關著作最高炒到350元人民幣。

數據顯示,近年來中國銷量最高非中國籍的諾貝爾文學獎得主作品是加西亞·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其中文版紙質書2010年獲授權發行以來,至今已銷售超過1000萬冊。

但并非所有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的作品都能在國內引發熱賣,在莫言獲獎后的第二年,加拿大女作家愛麗絲·門羅獲得諾貝爾文學獎,雖然她所著的《逃離》一書此前已被引進出版,但獲獎后的好銷量并沒有維持太久。

諾貝爾文學獎自1901年首度頒發以來,至今已有121個年頭。過去,因為資訊不發達,國內涉外出版機構和譯者較少,涉足領域也相對有限,諾貝爾文學獎書籍普遍在獲獎后多年才進入中國,中國讀者是“先聞其名,再讀其書”。

多年來,除了泰戈爾、海明威、馬爾克斯、川端康成等少數作家對于中國讀者耳熟能詳外,絕大部分獲獎作家在國內的知名度和影響力都相當有限。

與此同時,不少跟風購買獲獎作家作品的讀者雖然有購買行為,最終真實完成閱讀行為的少之又少。

由此可見,對于國內出版社來說,“押寶”諾貝爾文學獎甚至是“豪賭”諾獎,都不是一個理性的事情。

“押”中諾獎,偶然中有必然

多家出版社負責人對中國新聞周刊表示,引進外國圖書并在中國大陸出版,編輯選作家、選作品只是第一步,此后要撰寫文學和市場調研報告,在選題會上闡明價值點所在,逐級申報獲得出版社一致認可,才可以獲得預算洽談版權事宜。

至于出版社有多大可能真正挖掘到潛在的諾獎作者,確實要看出版社編輯的策劃能力和眼光。

在旁人看來,人民文學出版社和上海人民出版社無疑是本屆諾獎公布后,國內出版社中的最大贏家。但事實上,兩家出版社對于此事反而非常理性和冷靜。

人文社版《悠悠歲月》。圖/視覺中國


其實,人民文學出版社(以下簡稱“人文社”)“布局”安妮·埃爾諾,已經是12年前的事了。

人文社外國文學編輯室主任歐陽韜對中國新聞周刊表示,人文社并沒有“押”的舉動在其中。“雖然得知她獲獎后,大家都很驚喜,但是在當年,完全不可能預知她在什么時候可以獲得諾貝爾文學獎,人文社引進作品還是看重其文學價值。”

人文社外編室法文編輯黃凌霞對中國新聞周刊回顧,安妮·埃爾諾的《悠悠歲月》于2008年經法國伽利瑪出版社出版后,即獲得杜拉斯文學大獎。2009年人文社“21世紀年度最佳外國小說”評選委員會將其評為2008年年度最佳法國小說(該獎項每年都會評選上一年在法國出版的最優秀的文學作品)。

“當時的評委會由吳岳添、李玉民、余中先、譚立德、車槿山五位法語文學研究專家組成。評委們討論后一致把票投給了《悠悠歲月》。”黃凌霞說,人文社于2009年引進《悠悠歲月》版權,2010年在中國出版發行。

黃凌霞介紹,“21世紀年度最佳外國小說”評選活動從2001年開始已經舉辦了20年。另有兩位法國作家(勒·克萊齊奧與帕特里克·莫迪亞諾)也是和她一樣,先獲得“21世紀年度最佳外國小說”獎,再獲諾貝爾文學獎。

在歐陽韜看來,評獎雖然“押中”了3次諾獎,但初衷并不是為了“押獎”而設置。“業內資深評委通過前瞻性的眼光,把優秀外國文學作品介紹給中國讀者,可以形成文化上的借鑒與交流,也在一定程度上體現中國專家學者對世界文學的態度,才是更重要的意義所在。”

對于上海人民出版社文化讀物編輯中心主任趙偉來說,“押中”安妮·埃爾諾則也有很大偶然因素。

上海人民出版社則是去年“恰到好處”地引進了安妮·埃爾諾的版權,成為了《一個女人的故事》《一個男人的位置》《一個女孩的記憶》3部作品的出版方。

上海人民出版社引進的3本安妮·埃爾諾著作。圖/上海人民出版社提供


趙偉多年來負責哲學類書籍的編輯工作,但由于在法國,文學與哲學的關聯性很強,他是通過法國哲學類目關注到了安妮·埃爾諾的文學作品,并最終報了選題,引進了版權。

3年前,趙偉就發現了安妮·埃爾諾在諾獎的候選賠率名單上,而且每年的順位上升。他關注了安妮·埃爾諾的德文版圖書,是德國著名的蘇爾坎普出版社出版的,在那個出版社的官方網站,安妮·埃爾諾的圖書多年被放置在首頁推薦,證明在德國安妮·埃爾諾的圖書是一本耐讀好賣的長銷書,但是反觀國內,安妮·埃爾諾卻沒有多大聲量。

趙偉對中國新聞周刊表示,安妮·埃爾諾作為一個長期參與社會活動的知識分子,關注女性話題,作品內容與很多時代的社會議題都有些潛在的呼應,理論上在中國也有“潛力”的。

“正是因為文學不是我負責的品類,很多年來我一直也沒報她的選題,大概是去年3月,我才確定上報。”

趙偉介紹稱,安妮·埃爾諾的版權全部由出版社代理,所以溝通時間跨度較長。從2021年3月份開始發送郵件,7月份才收到回復,最終經歷了一輪競價后,上海人民出版社獲得安妮·埃爾諾三部作品的版權。

理想與現實:獲獎暢銷不如長銷

在其他曾經“押中”諾獎的出版社看來,諾貝爾文學獎能“押中”,固然是自身版權實力和編輯眼光的強力證明,也會帶動相關作品銷量劇增,但初心不應該為了押獎而押獎,更應順應初心去“深耕”。

上海人民出版社副總編輯、世紀文景總經理姚映然對中國新聞周刊舉例稱,2013年世紀文景引進奧地利作家彼得·漢德克(后于2019年奪得諾獎)的作品,就不是出于“功利”的想法。主要原因還是在于:“編輯認為在德語文學中,他確實是一位十分有分量的作者,因此更關注他在文學和寫作上的價值。”

除了從文學專業進行判斷,深耕的過程中,很多“渠道”和“技巧”都可能會給編輯帶來靈感和幫助,像外國文學作品的譯者就是重要的幫手。2016年,世紀文景的一位編輯正是因為看到譯者柳向陽翻譯美國詩人露易絲·格麗克的作品后認為非常有價值,才決定引進出版。

那年,距離柳向陽第一次翻譯露易絲·格麗克的詩歌,已經過去了十余年,而露易絲·格麗克獲得諾貝爾文學獎是在2020年。在引進作品時,編輯和譯者都沒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更談不上提前“押寶”。

“譯者、策劃人、代理人、經紀人等都會根據興趣,以及其不同的訴求進行推薦,所以作為出版社來說,每一天都會收到很多作者和作品的海量信息。”姚映然說,“但引進圖書最大的推手仍然是編輯。”

至于“技巧”,不少編輯對中國新聞周刊談到,大家的注意力可能會轉向一些文學價值高的小語種外文作品進行“孵化”。無論是否得獎,其中有不少文學“寶藏”可挖。

諾貝爾文學獎得主作品展示。圖/視覺中國


“諾貝爾文學獎可遇不可求,充滿了不確定性,有很多文學大家都沒有獲得過此獎項。我認為沒有一個編輯做書,報選題的目的是追諾獎,最終‘押’中還是取決于編輯的志趣和出版社的風格。”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上海分社總編輯尹冬對中國新聞周刊表示。

對于不少編輯來說,一部作品被稱為好作品,與其作者是否獲得諾貝爾文學獎沒有絕對關系,大家更看重文學屬性帶來的“長線價值”。

趙偉認為:“相比于諾獎作品引發轟動后成為暢銷書,我更希望每本書都能成為長銷書,經得起時間檢驗,不斷有人閱讀。”

例如世紀文景·上海人民出版社引進的諾獎作者奧罕·帕慕克相關作品,長期都有不俗市場反響,銷量不因年份更迭遇到過大起伏。

在尹冬看來,出版業內的同行與其去“佩服”哪個出版人非常有遠見地押中了諾獎,不如沉下心來深耕自己的條線。從歷史上看,“押中”諾獎次數較多的出版社,無不是長期深耕于文學領域。

諾貝爾文學獎的取向是關注社會變遷,向人類靈魂深處進行探索。當出版社的取向和諾貝爾獎的取向接近時,與諾獎“不期而遇”是遲早的事。

作者:葉珠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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