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基揚諾夫:瓦格納的結局依舊成謎,對俄羅斯政治進程意味著什么?

導讀 原標題:盧基揚諾夫:瓦格納的結局依舊成謎,對俄羅斯政治進程意味著什么?【文/費奧多爾·盧基揚諾夫,譯/夏青】 6月24日的這個星期六,...

原標題:盧基揚諾夫:瓦格納的結局依舊成謎,對俄羅斯政治進程意味著什么?

【文/費奧多爾·盧基揚諾夫,譯/夏青】

6月24日的這個星期六,四十歲左右的俄羅斯中年人目睹了他們人生中第三次由軍事力量支持的政變。

第一次軍事政變發生在1991年8月,是一場由蘇聯領導層的保守派為阻止國家簽署新的聯盟條約而制造的陰謀。第二次軍事政變發生在1993年10月,總統和議會之間發生了激烈的沖突;第三次,即葉夫根尼·普里戈任和他的瓦格納雇傭軍試圖突襲莫斯科,要求國防部高層人員辭職。這三次軍事政變都以失敗告終。

然而,另一個改變國家制度的事件——1991年12月在別洛韋日森林簽訂了解體蘇聯的協議,但那次恰恰沒有動用武裝力量。1991年8月,為阻止國家體制瓦解而進行的最后一次政變嘗試也以失敗告終。1993年10月,為在誰的領導下建設新國家而發生了一場斗爭。那么現在呢?高調地進行政變行動有什么意義?讓我們試著結合現代俄羅斯的發展情況來談一談此次事件。

瓦格納兵變迅速收場,其部隊正準備離開俄羅斯頓河畔羅斯托夫。圖自歐洲通訊社

二十一世紀的精髓

幾年前,有作者在《側面》網站寫道,從各種跡象來看,后蘇聯空間國家已經進入另一個轉型期。轉型的原因與其說是外部力量對國家控制權和影響力的競爭,不如說是后蘇聯國家本身的自然演變。所有這些國家都是因為一個國家的解散而在1991年12月出現的。三十年后的今天,國際格局的變化和政治世代的更替都證明了這些國家現有結構的存在具有合理性。轉型期的考驗將是艱難的,且關系到每一個人。

可以將2018年春季亞美尼亞的權力更迭集會作為一個起點。隨后是2019年烏克蘭轟動一時的總統選舉(澤連斯基獲勝),隨后摩爾多瓦發生政變,驅逐了寡頭,2019年發生了震撼全球的新冠疫情,2020年在白俄羅斯試圖推翻總統盧卡申科,2020年第二次卡拉巴赫戰爭(納卡沖突),2022年哈薩克斯坦發生的一系列大規模動蕩,俄羅斯“特別軍事行動”爆發。雖然這些都是各種不同的事件,但本質上都對國家結構造成了挑戰,盡管這些國家存在很多問題,但它們都已通過不同的方式穩定下來。雖然俄羅斯本身的規模和資源與其他后蘇聯國家有質的不同,但這并不意味著俄羅斯將置身于這些事件之外。

無論從內部還是外部來看,瓦格納雇傭兵集團的政變是21世紀俄羅斯的政治精髓(典型政治事件)。公私伙伴關系(雇傭兵)的特殊現象貫穿著俄羅斯整個后蘇聯歷史,這種關系的特點是在既定框架內具有一定的自由和靈活性,但其中的權力平衡多年來一直在發生變化。在最初十幾年里,私人雇傭兵占主導作用,然后由國家接管,制定了新的規則,但并沒有取消這種模式本身。就此意義而言,葉夫根尼·普里戈任延續了上世紀90年代后半葉和21世紀初大型政治化企業寡頭的傳統,盡管實際上這與當年政治化的企業家形成了鮮明對比。

在俄羅斯,執行外交政策任務不僅從一開始就與國內政治緊密相連,而且被作為優先事項。回顧一下弗拉基米爾·普京在1999年12月被任命為俄羅斯代理總統前夕發表的綱領性文章,其主要目標是防止國家跌落到世界政治的第二或第三梯隊。實施改善國家和社會的相應內部措施最終應該會有助于這一任務的完成。

2010年代以來這一時期的特征之一就是國家的內部和外部環境日益交織在一起。

俄羅斯已經成為世界格局中必不可少的一員,全球格局對俄羅斯國內發生的事件的影響也正在日益增強。這并不是指外部敵對勢力的干擾,而主要是因為俄羅斯已經被納入了全球進程,當局者甚至都無法完全控制在自己領土上發生的事情。因此,形形色色的“混合”治理形式開花結果,涉及多個“灰色陰影”。

中非共和國瓦格納部隊的武裝人員(阿納多盧通訊社-資料圖)

“薛定諤的貓”定律

從資源潛力到地緣政治地位,以及文化和人道主義影響——俄羅斯手上有很多王牌可打。然而,俄羅斯在社會經濟和政治上都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崩潰,讓這樣一個國家重回國際舞臺是一項艱巨的任務。俄羅斯很難迅速完成這一任務,尤其是在資金短缺的情況下。俄羅斯與世界主要大國相比總是缺乏足夠的資金,且沒有影響國際敘事的能力。

這就是為什么在完成任務的過程中俄羅斯使用了各種替代性工具和手段,委婉地說,包括對透明性和合法性不同程度的操縱手段。比如6月24日鬧得沸沸揚揚的事件就是這樣的一個工具。在“特別軍事行動”之前,瓦格納雇傭兵集團處于“薛定諤的貓”的狀態并非巧合——要么是這種結果,要么就是另一種。這為瓦格納集團提供了特殊機會,不僅僅是為瓦格納集團,也為葉夫根尼·普里戈任帝國的其他分部所從事的活動。總之,“薛定諤的貓”的方法已經成為俄羅斯國際行為的主旋律之一。

要恢復國際地位,俄羅斯有各種各樣的方法,并不局限于這類集團,還有各種形式的政治和外交運籌。其基本原則就是,通過西方在冷戰后建立的世界秩序中尋找缺口,提高國家在國際舞臺上的地位。這不是一個整體戰略,而是一連串或多或少的戰術協調行動,只能取得周期性的成功。

公平地講,首先,俄羅斯并不是唯一使用雇傭兵的國家,瓦格納集團的模式也不是我們的發明,而是模仿了美國;其次,整個國際環境連續不斷地陷入動蕩,變得越來越混亂,但這絕不是因為受到俄羅斯的影響,更是因為其他玩家,特別是西方國家,一直在犯嚴重和愚蠢的錯誤,并用自己的行動破壞他們自己的規則,導致了不使用雇傭兵對他們而言就是一種罪過的現象。

有地位,但沒有得到承認

在21世紀10年代中期,俄羅斯的國際地位達到了某個水平,可以說是在人們所追求的“第一梯隊”中站穩了腳跟。然而,國際大聯盟的其他成員并沒有完全承認俄羅斯的這一地位及其相應的特權。而俄羅斯日益堅持的要求(最終在2021年12月提出了“長期安全保障”的要求)也沒有得到滿足。這就出現了是否需要使用武力保障這一地位的問題,于是特別軍事行動爆發了——俄羅斯直接要求與世界“控制權”的持有者進行對抗。隱蔽的對抗和公開的對抗是不同的類型,戰爭和特別軍事行動在性質上是不同的。開展這種規模的公開對抗不會讓俄羅斯重返“國際大聯盟”,而會讓俄羅斯公開展露其可靠性和戰斗能力。

軍事沖突的結果目前還不明朗,但它已經變成了持久戰,而雙方的耐力將會是這場沖突的決定性因素——一方面是俄羅斯,另一方面是烏克蘭背后的“集體西方”。耐力并不等同于綜合軍事潛力,而是承受長期的外部影響而不改變國家結構形態的能力。

瓦格納雇傭兵集團參加“特別軍事行動”是為了在世界某些偏遠地區解決一些不公開宣布的任務,瓦格納集團此次突襲兵變延續了此類部隊的傳統作風,首先將這種作風轉移到與正規軍激烈的正面沖突中,其次轉移到俄羅斯境內。混合行動總會充滿各種意外。但這種改變是不可避免的,因為國家對武力進行壟斷是其穩定和持久的基礎,而對這種壟斷的破壞就是破壞國家穩定的前提。六月的最后一個星期六所發生的過火行為更直觀地說明了這一規律。

2023年5月25日發布的這張照片中,瓦格納創始人普里戈任在他的部隊開始從巴赫穆特撤軍時發表聲明。圖自法新社

關閉“格式塔”

在俄羅斯以及其他更弱的后蘇聯國家,又重演先前發生過的事情——在格魯吉亞、阿塞拜疆和塔吉克斯坦,多彩斑斕的武裝組織領導人在不同時期宣布了對權力的野心。一個以前錯過的“格式塔”已經被關閉。更重要的是權力政治的陳舊化——多少是有意為之的,但在更大程度上這種陳舊化是被迫發生的,這讓人想起封建時期的一些歷史案例,這些事件導致的結果令人失望。當然,現在有一種時髦的說法是,世界正在滑向“新中世紀”,其社會政治組織形式是那個時期所固有的。這種推理確實是有依據的,但這并不意味著應該有意地加快這一過程。

2010年代末和2020年代初的事件預示著前蘇聯地區的“后蘇聯時代”終結了。俄羅斯和烏克蘭之間的沖突在與人民密切相關的歷史文化分離的基礎上建立的,這是蘇聯核心的延遲分裂,在蘇聯解體時并沒有立即發生。這一空間的重塑將越來越少地提到他們曾作為一個國家的共同過去。各國的自決權似乎在搖擺不定——一些人希望保留通過蘇聯解體而形成的邊界,而另一些人希望擺脫這些邊界。后者不僅發生在俄羅斯,在摩爾多瓦也是這樣,那里至少有一部分政治精英根本不喜歡主權國家。

俄羅斯面臨的考驗是所有后蘇聯國家都經歷的能力考驗,即爭奪傳統意義上的大國地位。但等級排名問題是在耐力賽中決定的,因而不得不對定義大國的標準重新思考。

對地位的懷念

瓦格納事件表明,俄羅斯社會和國家治理框架對這一事件的激情發酵是有免疫力的,并沒有震驚和吸引到很多人,普里戈任明白這一點。更令人出乎意料的是,集團的領導層被抓住了,在他們的幫助下,普里戈任和他的單位長期以來一直在增強力量。

很多人對本次危機的解決感到驚訝。對于一個熱衷于宣布主權的“大聯盟”國家來說,通過引入一個外部角色(盡管是一個非常親近的角色)來解決國內問題是一種不尋常的做法。這種“打破常規”的做法只能受到歡迎,因為它有助于避免發生悲劇。但這一危機也說明了俄羅斯在世界舞臺上的進一步定位問題,即它在國際等級制度中能夠和應該占據的位置。

與周期性的情緒化聲明相反,俄羅斯的國家地位并沒有受到威脅。自20世紀80年代末以來,俄羅斯所經歷的壓力測試表明了它的高度耐力和韌性。2022年2月開始,這一壓力測試進入最后階段,該測試目前并沒有動搖這一結論。相反,它甚至用新的論據加強了結論,展示了俄羅斯經濟體系令人贊嘆的高效率。

蘇聯的解體留下了深深的創傷。從世界秩序的兩大支柱之一到一個被迫向昨日的對手請求物質援助的國家,其國際地位以大規模的、前所未有的速度快速崩塌。因此,從心理上可以理解,克服崩潰而帶來的后果已經成為隨后一段時期的主旋律(來自普京的文章)。

然而,至關重要的是,不要忽略兩件事。首先,不要高估俄羅斯在當前國際環境下原則上可以達到的世界等級制度的地位。因此,不要設定那些明知不可能實現的目標。第二,認識到世界的特殊性,在這個世界上,不是最強大的國家,而是最頑強的國家能夠獲得大國地位。這是另一種不同的實現方法,不太有效,但更有希望和前景。我們只需意識到,俄羅斯比其他國家更適用于這一方法。而可能發生的情況是,這位獨特的私營軍事企業家能夠幫助俄羅斯做到這一點,但他自己卻不想這么做。

(本文原刊于6月27日《全球事務中的俄羅斯》網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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