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息還是不加息？在美歐多家銀行相繼倒閉攪動全球金融市場之際，世界的目光本周都投向美聯儲手中的那只靴子。
3月22日，靴子落地。美聯儲宣布將聯邦基金利率目標區間上調25個基點到4.75%至5%之間。
這是美聯儲自去年3月以來連續第9次加息，也是今年以來第2次加息25個基點，利率由此達到2007年9月以來的最高水平。
但外界也注意到，美聯儲釋放了今年可能暫停加息的信號。如何解讀美聯儲最新傳遞的“復合”信息及后續影響？
力求平衡
在本周貨幣政策會議前，那些目睹銀行業狂風暴雨的市場分析師、經濟學家紛紛推測甚至期待，美聯儲可能會暫停加息。
結果表明，美聯儲沒有收手，而是繼續升息25個基點。
在周三的新聞發布會上，美聯儲主席鮑威爾回應了相關疑問。
他坦言，鑒于發生銀行業危機，聯邦公開市場委員會（FOMC）曾考慮過暫停加息，但是由于通脹數據和勞動力市場強勁，最終FOMC一致支持加息的決定。
鮑威爾對加息決定的解釋，在美聯儲當天發表的聲明中獲得印證。
聲明指出，近期指標顯示支出和生產溫和增長，就業加速增長，但通貨膨脹仍居高不下。為支持就業最大化和2%的長期通脹目標，美聯儲決定將聯邦基金利率目標區間上調到4.75%至5%之間。
復旦大學美國研究中心教授潘銳認為，總體來說，美聯儲此次小幅加息符合外界預期。根據美聯儲的聲明以及鮑威爾在記者會上的陳述，說明美聯儲仍然將抑制通脹作為主要目標和任務。至于近期出現的銀行業危機，在美聯儲看來，硅谷銀行倒閉只是一個例外，并非銀行業整體出問題。而且，美聯儲的主要職責就是控制通脹，而不是金融治理。
數據顯示，美國通脹率雖然已從去年逾9%的高點回落至今年2月的6%，但是距離美聯儲設定的2%的目標依然遙遠，而且最被美聯儲看重的核心物價指數（剔除食品和能源價格）并未持續降溫。
今年2月，美國核心CPI環比上漲0.5%，漲幅較前月擴大0.1個百分點。
中國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研究員丁一凡指出，在美國金融業動蕩背景下，美聯儲之所以依然選擇小幅加息，除了需要繼續對抗通脹，也在于其前期已經做好相關安排和鋪墊，即向那些出現流動性短缺的銀行注入新的流動性。
“在美聯儲看來，這種定向補貼、放水的做法，可以給那些銀行提供支撐，并確保整個銀行體系不至于崩潰。這給了美聯儲繼續加息的底氣。”丁一凡說，所以，一放（注資）一收（加息），兩手操作必須結合看。
還有分析指出，美聯儲突然“踩剎車”或許會向市場傳遞更負面的信號。
“如果不加息，就會暴露出對銀行系統的更多擔憂。”安盛投資管理公司宏觀經濟研究主管戴維·佩奇（David Page）表示。
“如果現在暫停加息，將會造成混亂，”美聯儲前副主席唐納德·科恩（Donald Kohn）說，那將“意味著官員們對其金融穩定工具沒有信心”。
總之，“美聯儲此次小幅升息顯示其在遏制通脹風險與穩定銀行系統之間力求平衡。”路透社稱。
措辭變化
通脹形勢未如人意，銀行業危機又來“添亂”，美聯儲接下來的政策路徑走向如何？這也是市場高度關注的問題，并試圖從周三的聲明中尋找蛛絲馬跡。
最新聲明中的一處措辭變化引人注目。
外界注意到，“持續加息是適宜的”這一過去數次寫入聲明的表述，這次并未出現，而是改為“一些額外的政策收緊可能是適當的”。
輿論認為，最新說法暗示，在硅谷、簽名兩家銀行倒閉后，美聯儲或將暫停加息。“加息周期可能即將接近尾聲。”美國消費者新聞與商業頻道（CNBC）稱。
鮑威爾在周三也提到，幾周前，美聯儲認為需要更快、更大幅度加息以抑制通脹。但是，銀行業動蕩改變了前景。它使消費者的信貸環境變得嚴峻，或將拖累需求，這意味著美聯儲加息的必要性可能會降低。
美國思博瑞投資管理公司（Allspring Global Investments）的高級投資策略師布賴恩·雅各布森（Brian Jacobsen）表示，美聯儲可能認為，金融系統壓力正在取代未來加息的壓力。
與利率決定同時發布的預測顯示，今年利率峰值仍維持5.1%不變，與去年12月的預測持平，這表明大多數官員預計今年只會再加息一次。
此外，美聯儲打消今年降息的預期。多數FOMC成員預計，美聯儲將在2024年降息。
在激進加息路上“暴走”一年之后，美聯儲即將鳴金收兵？
潘銳認為，美聯儲最新聲明的措辭變化說明這輪加息周期即將收尾。一方面，加息基點從75到50再到25的降序變化，已經顯示美聯儲放緩加息步伐，說明加息周期將近尾聲。另一方面，過去一年來連續加息，已對經濟、金融系統構成巨大壓力。近期硅谷銀行、簽名銀行倒閉事件也與激進加息密切相關。因此，美聯儲在制定利率政策時不得不考慮對銀行系統、經濟增長帶來的負面影響。
不過，“美聯儲調整貨幣政策仍會權衡多重因素，通盤考慮，并根據實際情況作出調整。”潘銳補充說。
一些美國媒體稱，美聯儲周三公布的對利率、通脹率、失業率和國內生產總值（GDP）的估計，凸顯政策路徑的不確定性。
在丁一凡看來，美聯儲的表述依然模棱兩可，留下政策轉圜余地。
比如，聲明中提到，未來美聯儲仍將高度關注通脹風險，堅定致力于將通脹率恢復到2%的目標。如果出現可能阻礙目標實現的風險，美聯儲將準備適當調整貨幣政策立場。
美聯儲預計今年通脹率升至3.3%，核心通脹率為3.6%，遠高于2%的通脹目標。預計明年通脹率將放緩至2.5%。
丁一凡認為，由于此前疫情期間“大水漫灌”、之后又發生烏克蘭危機，美國此次高通脹非常頑固，美聯儲未來升息的壓力仍然很大。
兩難境地
自美聯儲暴力加息遏制通脹以來，美國經濟會否“硬著陸”一直引發市場擔憂。此次，銀行業危機又突如其來，被認為將加劇經濟衰退風險。
周三，美聯儲也下調美國經濟前景預期。預計今明兩年分別增長0.4%和1.2%，較去年12月預測分別下調0.1和0.4個百分點。
美聯儲雖然強調美國銀行業穩健、有韌性，但也承認，近期的事態發展可能導致家庭和企業信貸條件收緊，并對經濟活動、就業和通脹造成壓力，并且尚不確定這些影響的程度。
不過，鮑威爾表示，通向“軟著陸”的道路依然存在。
那么，最新加息決定以及潛在的利率政策調整，對金融市場以及美國經濟又意味著什么？
對銀行業來說，兩位學者認為，鑒于美聯儲當下仍在加息，美國銀行業仍將承受壓力。“這輪銀行業危機并未結束，特別是地區銀行前途未卜。”丁一凡說，現在美聯儲繼續小幅加息，接下來仍會影響政府債券價格，導致債券面值下跌，不少銀行的資產質量將受影響，不得不加入拋售債券資產的行列。
對美國經濟而言，潘銳表示，盡管鮑威爾作出積極表態，但從美聯儲下調經濟增長預期可以判斷，美國經濟增長乏力，衰退風險仍存，具有很大不確定性。背后原因在于缺乏持續的經濟增長點、高息環境下企業融資難、銀行業風險上升等因素。今年一季度GDP數據將是一個重要觀察指標，如果負增長，說明情況嚴峻；如果是微弱的正增長，則說明美國經濟仍有一線希望。
丁一凡認為，美國的經濟前景可能陷入滯脹。在他看來，在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后，美國并未解決經濟結構性問題，而只是求助于零利率和量化寬松等非常規的貨幣政策去補漏洞。這些做法只是掩蓋了危機的深層問題，并未解決實質問題。
分析人士指出，如今美聯儲可謂困難重重，既要抗通脹，又要堵銀行業決口，還要避免經濟“硬著陸”。
潘銳表示，對美聯儲來說，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但又是不得不去做的事。在手段有限、工具不足的情況下，美聯儲只能尋求平衡。至于效果如何，由于利率政策有滯后效應，一般在3到6個月后起效，所以還有待觀察。
丁一凡認為，美聯儲已陷入兩難境地，如果繼續升息以抗擊通脹，那么，銀行流動性將持續緊張，未來不排除會有更多銀行倒閉。如果反向操作，停止升息以便為市場注入更多流動性，以化解銀行業危機，那么后果就是通脹失控。“這幾乎是一個無解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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