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泥成器，大美無言。陶瓷藝術是水、土與火共舞的結晶，宋應星《天工開物》所謂“水火既濟而土合”是也。中國是世界公認的陶瓷古國，有著近萬年的陶藝燒造史，并曾長期占據瓷器生產銷售和國際貿易的中心地位。回眸歷史，聚焦當下，中國的陶瓷藝術呈現出怎樣的新面貌？世界的陶藝家們有哪些新探索？這是2018年清華大學藝術博物館策劃實施“大道成器：國際當代陶藝作品展”時提出的話題。轉瞬五載，近日，“凝固的韻律：國際當代陶藝作品展”在清華大學藝術博物館拉開帷幕，當年的話題依然新鮮，而此次展覽無疑又提供了一個觀看與思考的嶄新角度。
此次展覽共展出86組（件）國內外當代陶藝精品，其中以清華大學藝術博物館館藏的31組（件）國際知名陶藝家作品為基礎，聯合浙江上虞青·現代國際陶藝中心27位國際優秀陶藝家的36組（件）作品和15位國內特邀當代陶藝家的19組（件）作品共同呈現。展覽將不同形態、觀念和制作技術的作品并置展出，使觀眾在觀賞和思考中獲得差異性或均質性的認識，以展現陶藝如何在當代文化格局中譜寫獨特的藝術樂章。
▲ 月光（陶藝）格雷戈·達利
▲ 烈日之下系列（陶藝） 沈厲
▲ 再造系列之圓錐（陶藝） 寄神宗美
▲ 凝固的時間（陶藝） 達尼埃拉·施拉根霍夫·埃斯考福耶
▲ 天使之門（陶藝） 彭贊賓
在展出的清華大學藝術博物館館藏當代陶藝部分，11個國家的25位藝術家的作品按照不同形態、時間和文化背景進行展示，體現出類型的豐富性。有脫離了實用功能，但仍然具備傳統陶藝器型的作品，從中能明顯感受到陶藝家基于傳統所作的努力與嘗試，如格雷戈·達利、寄神宗美、杰米·克拉克等藝術家的作品均屬此類；有從寫實到具象轉化的作品，李正文、邱耿鈺等藝術家將手中的泥視為自我表達的媒介，如同使用油彩、水墨一樣，經過火的再次鍛造后，形成風格迥異的作品；有抽象類作品，涉及陶藝創作過程中的各種技術、工藝、原料與燒制方法的大膽創新，弗朗瓦索·富尤、中島晴美、黃勝、陳國輝、朱國東等藝術家的作品即通過更為抽象的風格體現出對于陶瓷的當代表現方式；有以裝置為主要形式的當代陶藝作品，是陶藝家對單件陶藝或非場域性作品的革新，在情感、觀念和視覺藝術氛圍等整體表達上，都與前三種類型不同，除了作品本身的材料、色澤和形態外，還將與作品共生的環境因素納入其中，諸如燈光、布局等。如白明的裝置作品《坯粉之書》，將制陶所使用的工具和燒造所需的附屬物件呈現在展廳，營造出一種強烈的現場感。左正堯、黃煥義、郅敏、瑪塔·帕姆特麗等藝術家同樣以裝置藝術形式，構建出強大的、場域化視覺效果。
我國著名古陶瓷專家陳萬里曾說：“一部中國陶瓷史，半部在浙江。”而浙江上虞則是這半部陶瓷史中濃墨重彩的華章。上虞是青瓷的重要發源地之一，“上虞青”就是在這個瓷源之地建立起來的國際陶藝中心，作為國內專門服務于中外陶藝家和藝術家自由創作與交流的公益性學術機構，上虞青·現代國際陶藝中心自2015年建立以來，已經迎來22個國家和地區的90位陶瓷藝術家入駐創作，收藏藝術作品1600余件，成為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國際陶藝學會（IAC）最年輕的團體會員。
本次展出的來自上虞青·現代國際陶藝中心陶藝家的作品摒棄了傳統包袱，從中可以看到有別于中國當代陶藝創作的語言，他們打破以實用功能為主的杯、盤、碟等傳統陶瓷器型，進行重新創作、設計，使之完全進入當代領域，如吉米·卡拉克、弗利茨·羅斯曼、奧·蘇迪帕拉帕、華金·詹切、吉多·馮·馬騰斯等人的作品。此外，也有從純粹藝術表達出發的抽象雕塑或裝置作品，藝術家注重表現形式和構成，通過色彩、材質、質感等 元素，構建出獨特的視覺感受。
▲ 不合邏輯開示的形態（陶藝） 中島晴美
▲ 云（陶藝） 韋力米爾·烏克賽維克
▲ 云境1號（陶藝） 李立宏
值得關注的是，展出作品中，有不少藝術家選擇用青花材料創作，如美國陶藝家朱迪特·瓦爾加的作品《我記憶中的船》、西班牙藝術家華金·詹切的《上虞系列》和日本陶藝家中島晴美的作品《不合邏輯開示的形態》。“華金·詹切的作品具有很強的音樂律動感，他把所有情感都投注在各種不同的線條中。中島晴美的作品一直圍繞‘增殖’這一主題，他的作品利用豆莢這樣的形態，把外殼剝掉，展示內心。”中國美術家協會陶瓷藝術委員會主任、清華大學美術學院教授白明表示，走向純藝術的當代陶藝，不僅需要在外觀上改變傳統陶藝的審美觀念，也需要改變陶藝的實用功能。泥與火，成為藝術家充分發揮想象力、實現個體精神創作的媒介。國外藝術家在中國的陶瓷環境和中國的生活方式與文化里使用中國的泥土與原料，或多或少會對他們的感受和創作產生影響，記錄并呈現這個變化的途徑和影響意義重大，此次展覽就是將這種有意義的“在地性”藝術作品與博物館收藏的作品形成“此處即彼處”的視覺觀照。
近年來，國際當代陶藝的女性力量不容小覷，在“上虞青”展示單元，達尼埃拉、拉萊·蒂爾巴斯、格里特·格里姆、陳煦媚、西姆哈·埃文·陳、伊洛納·洛萊姆等女性藝術家的作品展現出有別于男性藝術家的審美角度和表達方式。她們有的利用中國傳統越劇中的人物形象創作，如格里特·格里姆的《收》；有的利用英國戲劇中的人物創作，如伊洛納·洛萊姆的《成人專屬樂高》等，充分展現了當代陶藝創作的多樣性和包容性特征。
為了體現展覽的鮮活性和在地性，“上虞青”展示單元還呈現了15位特邀參展的中國中青年陶藝家的代表性作品，形成了一個小卻獨特的當代陶藝創作的生態類型。博物館收藏的國際陶藝作品與上虞青·現代國際陶藝中心國外陶藝家進駐創作的作品，以及中國陶藝家“本土”創作的作品形成難得又神奇的聯通與對話。白明認為，此次展覽既為專業人員提供系統案例和現象級對話，也為廣大觀眾提供理解陶瓷藝術和藝術家的新角度。“現代陶藝作為世界現代藝術的重要組成部分在中國常常被誤解，或被輝煌閃耀的傳統陶瓷藝術所具有的審美規范所固化甚至遮掩。一切新的藝術都不可能脫離傳統而存在，一切新的藝術無論具有怎樣的成就也無法替代傳統，新藝術的日新月異恰恰構成了傳統藝術與人類文明史在今天的活力。本次展覽將世界藝術家的作品置于一堂，同與異、源與流、東與西便有了具體的樣子與落點。”白明說。
陶瓷藝術是人類文明史上的“百科全書”。它既屬于物質也屬于精神；既是設計也是工藝；既是繪畫也是雕塑；既是藝術也是科學；既是生活也是歷史；既是平面也是立體；既高貴又樸素；既永恒又脆弱。對于有著悠久陶藝歷史的中國陶藝而言，如何將陶藝作品與當代生活體驗相結合，傳遞深厚的中國氣質和文脈，同時，又能融入全球化的語境中，實現傳統文化與現代文明的互融互通？顯然，這仍是陶藝家需要不斷探索的時代命題。
（清華大學藝術博物館供圖）
2023年7月30日《中國文化報》
第3版刊發特別報道
《在“凝固的韻律”中觀照陶藝流變》
↓ ↓ ↓ ↓ ↓ ↓ ↓ ↓ ↓
責編：武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