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品｜虎嗅汽車組
作者｜李文博
編輯｜周到
頭圖｜《蝸居》截圖
如果世界上有一類汽車，在扒掉其工業化外殼后，有資格被稱為“收藏品”的，那英國車，無疑是唯一答案。
從德國工程師卡爾·本茨發明第一臺內燃機汽車的137年來，英國人造的車，一直都被認為是工藝極致巔峰的作品：代代傳遞的匠人精神，呆板固執的祖傳手藝，一輩子只畫一根線的專注精神，大不列顛的紳士品格。
最終讓一臺工業制品，能在機械架構的表象下，對外展露迷人風韻，對內保存穩定核體。
圖源：netcarshow
所以，有這樣一句話，成了世界汽車行業的共識：日本車是工具；德國車是機器；美國車是加油站的好伙伴；韓國車，是算了。
而英國車，是名副其實的藝術。
比如，大家經常拿來評價一臺車質量水平高低的車身鈑金接縫問題。如今，一些中國品牌還在想破腦袋地去縮小接縫，但多年前的賓利，就已經可以從設計源頭和焊接技術，讓整個車身不存在一條接縫，比潘家園大哥盤了多年的手串還潤。
既然是藝術，那必須一邊華麗，一邊脆弱。而“華麗地脆弱著”，恰是對英國汽車百年發展史，最精準的總結詞。
你當然認識1857年誕生的沃克斯豪爾、1877年誕生的羅孚、1904年誕生的勞斯萊斯、1919年誕生的賓利、1922年誕生的名爵、1922年誕生的捷豹、1945年誕生的路虎、1947年誕生路的特斯和1959年誕生的MINI。但你認識1885誕生的Triumph、1901年誕生的Wolseley、1905誕生的Austin、1930年誕生的Hillman、1965年誕生的Allard嗎？
這啥車？
據不完全統計，英國歷史上出現過的汽車品牌，至少有300個。而如今，還能在世界汽車主舞臺上蹦跶的英國汽車品牌，十個手指都數得過來。
在碩果僅存的英國汽車工業中，有這樣一個品牌讓人津津樂道：它的原型車設計稿是在沙灘上勾出來的；它的商標是從畫板上沙丁魚罐頭汲取靈感的；它的命名來源于威爾克斯家族農場保安的脫口而出；它生產且只生產SUV，從不拿正眼瞧MPV與轎車。
沒錯，它就是真· 日不落帝國最后的榮光：路虎（Land Rover）。
圖源：B 站
說起來有些讓人惋惜，今年，路虎品牌在過完 75 歲生日后，被分割成了：攬勝、衛士和發現三個互相獨立的品牌，分別主打豪華、硬派和跨界。曾經聲名烜赫的“路虎”，將徹底車走燈滅。捷豹路虎（Jaguar Land Rover），也隨之更名為“JLR”，盡可能地淡化路虎痕跡。
雖然老家被偷沒了，但這并不妨礙攬勝、衛士和發現三個曾經的車系——即現在的獨立品牌，把自己的分基地，打造得有聲有色：
從 1970 年開始就賣給大哥的攬勝（RANGE ROVER），現在依舊是大哥圈子里，和臺子、華子、檀子一樣的硬通貨；
不怒自威
從 1990 年就硬起來的衛士（DEFENDER），直到今天也沒軟下去過；
圖源：懂車帝
帶著攬勝“平替”胎記出生的發現（DISCOVERY），一直都是路虎用來爭奪入門市場份額的大殺器，就像我最近靜態體驗過的這臺 2024 款發現運動版。
26年前寫下的開頭
在攬勝、衛士和發現三大家族中，發現運動版是價格最親民的車型。
根據汽車之家公布的價格，指導價 35.98 萬的 2024 款發現運動版入門款，經銷商給出的參考價只要 25.2 萬，等于打 7 折；44.66 萬的頂配款，經銷商處也只要 29.9 萬，等于 6.7 折。這個價錢在隔壁，只能買到攬勝極光 L 的中配車型（折后 29.8 萬）。
圖源：汽車之家
這樣的骨折式售價體系，讓中國人可以用一臺家用品牌中型轎車（如豐田凱美瑞、本田雅閣）的價錢，買到一臺老牌豪華的中型 SUV，可見路虎雖然身為英國人，但心是中國心。
這家企業直接把全球力度最大的慈善派對主會場，設在了中國。
事實上，“便宜又大碗”是刻在發現運動版基因里氣質，也是路虎堅持了 26 年的商業決策。
上世紀 90 年代初，還棲身于羅孚集團旗下的路虎，找來本田，想聯手開發一款緊湊型 SUV。雙方對這臺車的預期是：不用太硬核，但一定要便宜；不用太精致，但一定要便宜；不用太“路虎”，但一定要便宜。
可令路虎沒有想到的是，一向以“信守諾言”著稱的日本人，剛把這臺緊湊型 SUV 的設計圖畫到一半，就連夜提桶跑路，返回大本營，制造日后風靡全球的 CR-V 去了。
從沒設計過廉價車的路虎，一頭黑線和問號。那些一根線也畫不出來的設計師們，被罰去打掃日本人曾經住過的房間。此時，正義突然從天而降，設計師在日本人遺留在空房間內大量的廢紙團里，找到了這臺車模糊的設計草圖。
欣喜若狂的設計師把這張圖放大了二十倍，一臺名叫 FREELANDER 的車，降生了。
這是一臺軸距比初代攬勝還長了約 2.5 厘米的“緊湊型 SUV” ，也是路虎半個世紀以來首次采用承載式車身的量產 SUV。1997 年，已經改嫁到寶馬集團的路虎，推出了第一代神行者，還有一定越野遺風的神行者，有五門和三門兩種車身形態。
合理的價格，寬敞的空間，還不錯的通過性，讓第一代神行者一炮而紅，它連續五年執歐洲市場四驅車型銷售之牛耳，在 9 年生命周期中，總銷量超過 54 萬臺。
2006 年，又改嫁到福特集團的路虎，推出了基于福特 EUCD 平臺開發的第二代神行者（底盤代號 L359 ）。路虎將第二代神行者的發布會放在了肯辛頓屋頂花園舉行，還重金邀請了網球明星莎拉波娃前來助陣。
為了讓更多的人能消費得起路虎，福特決定在神行者 2 上摒棄兩門版，同時提供兩驅車型。不過，對成本斤斤計較的福特并沒有削弱神行者的越野能力，神行者 2 配備了與發現 3 和攬勝相同的 Terrain Response 系統，也都采用了與瑞典瀚德共同研發的第四代四驅系統。
2014 年底，在全球累計賣出超過 31 萬臺后，神行者車系正式停產。2011 年，攬勝極光成為神行者兩門版的繼任車型；2015 年，發現運動版成為神行者五門版的接替者。
2020 年，國產發現運動版開啟預售。這是一臺在內飾上做足了功夫的路虎，比如 12.3 英寸全液晶儀表和 10.2 英寸中控屏讓當時還沒怎么見過大屏幕的中國消費者眼前一亮，再加上路虎豪華品牌和久負盛名的ATRS全地形進程控制系統的雙重光環加持，國產發現運動版的銷售前景可謂光明得耀眼。
可惜的是，腦中的幻想有多美好，現實的打擊就有多沉重。
根據公開數字，上市當年（ 2020 年），國產發現運動版的銷量未公布。第二年（2021 年），即首個完整銷售年，總成績為 15029 臺。第三年為 14288 臺，第四年的前六個月，合計 6975 臺。國產發現運動版正在用英國車最擅長的華麗方式，在中國走向衰敗。
好在，他們及時開啟了“自救模式”。
三個月一改款
今年 3 月，發現運動版剛完成了改款，主要在配置上進行了細節調整，比如全系新增車載天貓精靈語音助手，接入阿里巴巴服務生態系統。不到 3 個月后的粵港澳車展，發現運動版又進行了一次改款，其官方說法是：傾聽中國聲音，帶來 9 項中國專屬配置。
具體來看，這 9 項中國專屬包括：大嶼山銅金屬漆車身色、車側符合中國審美的 3D 亮銀飾條、尺寸更大的后排中央扶手、11.4 英寸觸摸式中控屏、全新飛機造型排擋桿、坐墊和靠背新增 2cm 舒適性軟墊、 4 個 45W 快充口、車內 CO? 監測、前排 1 個 15W 手機無線充電板等。
從這些改動上你會發現，英國汽車公司所謂的“用戶思維”和中國本土汽車公司的“用戶思維”，完全是兩碼事。
英國公司強調“潤物細無聲”，而中國公司則更在意“霸王硬上弓”。
比如在發現運動版的改動中，如果以用戶感知是否明顯為度量衡進行價值排序，其順序大概是：中控屏、手機無線充電、45W 快充、排擋桿新造型、座椅軟墊、后排扶手，最后才是外觀裝飾件。
除了中控屏之外，再沒有一項改動和智能座艙、智能駕駛相關，這放在當下的中國智能電動車語境中，讓我感到非常蹊蹺。
不過，James Sanderson 不這么想，身為捷豹路虎全新路虎發現運動版總工程師的他，認為這已經是路虎在“針對中國市場做了深入調研”后，給出的最好的反饋了。
“中控臺的無線充電，前排的隱藏式儲物空間、中控扶手箱等等，很多都是來自中國消費者的反饋，我們團隊認為這些功能非常好，對全球市場來說，也是非常好的選擇。這些都是專屬中國市場的設計，我們也很喜歡這些的配置，希望把它帶回英國市場。”James 告訴虎嗅，“不過，中國人非常喜歡的亮銀色進氣格柵，在英國肯定行不通，因為那邊的人喜歡曜黑。”
在談到目前席卷全中國的“冰箱、彩電、沙發”造車風潮時，James 在面露難色后表示，“不同的市場有不同的喜好，也有不同的消費人群。我們不想，也不可能取悅所有人，只需要打動真正的路虎用戶就行了。”
對中國全面引領全球汽車智能化這件事，James 也不怎么焦慮，他給出了一個很有松弛感的回答：我們已經做好了迎戰未來的技術儲備，所以我非常有信心，我們心里非常清楚我們的品牌和產品定位是什么。
與中國本土汽車公司喜歡大談特談某個車機系統圖標從直角改成圓角背后，是 300 名工程師連續一個月不回家，披星戴月 007 的故事不同，James 更樂于分享他是如何在細節上打磨豪華質感的。
比如儲物盒的蓋子在開關時的阻尼與聲音，就需要反復調校，阻尼不能大也不能小，聲音不能響也不能輕，一切都既要讓發現運動版在符合英國車“藝術品”自身定位的同時，不能花掉公司太多研發費。
另一個細節是中控臺木飾表面處理工藝，James 的要求是不能有縫隙，且木紋飾面的紋路一定要和中控臺上的線條，包括儲物空間的蓋子線條做到統一，這需要大量繁雜且極考驗耐心的銜接處理，才能讓最終呈現接近完美。
理解了這些，就會覺得發現運動版在改款時做的改動，完全是英式造車邏輯下的順理成章。它和中國本土汽車公司的確完全不同，但和過去 75 年的路虎，又完全相同。
歷史和當下，在這臺車上，有了交集。
寫在最后
作為應該承擔大部分銷量任務的入門車型，發現運動版過去交出的成績，很難讓人說出“滿意”二字。
這次改款后的銷售前景，如果放在五年前的中國市場，或許還有一絲希望。可當下的中國市場，本土品牌勢頭正盛，隨著市占率和認可度的不斷提升，本土品牌已經將要干掉的標靶，從大眾、豐田、福特這樣的家用汽車品牌，轉移到了豪華品牌，尤其是路虎、雷克薩斯、凱迪拉克這樣的二線豪華品牌上。
中國品牌內心OS be like
再不想轍自救，下一個被迫撤離中國的汽車公司，有很大概率就出現在這些二線豪華品牌里。
畢竟，中國人也才乍富沒幾年。大家距離真正理解并消費藝術品，還有一段不短的距離。
當然，前提是，這真的是藝術品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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