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個少年跳河救人被大人圍觀 成績差曾覺得“自己沒用”

導讀 原標題:六個少年跳河救人被大人圍觀 成績差曾覺得“自己沒用”摘要:在巴中生活的人,都習慣了河的存在。發源于長江支流渠江的巴河,從北...

原標題:六個少年跳河救人被大人圍觀 成績差曾覺得“自己沒用”

摘要:在巴中生活的人,都習慣了河的存在。發源于長江支流渠江的巴河,從北側的大巴山一路南下,途經巴中城區巴州時,順道將這里劈成了兩半。河水在這里放緩步伐,將近300來米寬的河面上,大橋連著大橋,視野開闊。天氣放晴時,河邊步道總是擠滿了人,靜坐、釣魚或者散步、騎車。

每年的夏天,河就像一道坎,橫在許多父母心中。常年住在河邊的居民回憶,每年巴河總得死幾個人:跳河尋短見的,大都選擇在深夜一聲不響地離去,而意外落水的,多數發生在酷暑里。就在去年夏天,消防員在5個小時之內連續出警三次,救出5名落水人員。

15歲的高一學生張志林,對這條河再熟悉不過了。他的家就在巴河東岸,“不要跑河邊玩”,類似的告誡,張志林從小聽到大,耳朵都快起繭子了。即便如此,干旱的夏天,巴河的河床一旦露出來,他還是會背著父母到河邊撿石頭玩。被母親彭英知道了,總免不了挨一頓打。

為此,在張志林只有七、八歲的時候,彭英特地送他去學游泳。每個暑假,彭英會不厭其煩地告訴孩子,想游泳,我們就花點錢去游泳館,千萬不要跑河里去。

這位母親沒想到,對兒子的擔憂與保護,在一個普通的冬夜,挽救了另一條生命。“本來是讓他自救的,沒想到最后卻救了人。”

文|蔡家欣

編輯|王一然

視頻剪輯|沙子涵

那是一個普通的夜晚,微風吹拂巴中城,氣溫只有五、六度,空氣中還氤氳著濕寒水汽。她出現在東門大橋西岸的橋頭河邊,腳連同鞋,都浸泡在河水里了。對岸酒吧的音樂聲忽大忽小,河上河下,燈火跳閃。女孩身后,沉默地佇立著長長的堤壩,一片漆黑。

15歲的張志林率先注意到了她。那個時候,他正和同伴們在堤壩上方的步行道散步。這條步行道幾乎沒有路燈,上面馬路的燈光從道旁樹的縫隙露下來,在水泥地上晃動。六個少年剛剛結束一頓自助餐,人均80來塊,說起這頓飯,張志林搖了搖頭,“就那樣吧。”

和寡淡的晚餐一樣,生活同樣也是。這是六個少年高中以來的第一次聚餐,他們當中,有的是“同學的同學”,甚至是第一次見面。已經2月3號了,再過兩天,這個乏善可陳的寒假就過去了,接下來,他們要為文理分科發愁,也有人要面對六月份的普職分流考試。

張志林指了指遠處模糊的身影,“那里好像有個人。”

河水已經沒過女孩的小腿。張志林有點困惑,“這么冷的天,她為什么要在河里玩?”同齡的羅貫晨也瞄了一眼,“我當時以為是個漁民在撈魚。”他說。

不到一分鐘,堤壩中段的平臺上走過來一個大叔,沖著那個女孩大喊,“不要想不開!”又轉過頭讓步行道上的幾個小伙子趕緊打電話報警。

對于這群平均年齡不到16歲的少年來說,這真是天大的一件事。

羅貫晨形容那是“電影上的橋段”。他瘦瘦白白的,戴著一副圓框眼鏡,說話前總是先靦腆地笑一下。他拿起手機摁了110,那是他第一次給警察打電話,手都是抖的。“有點緊張和害怕,但這個電話還是要打。”接通后,羅貫晨簡單說明了情況,東門大橋旁邊有人要跳河。

與此同時,幾個少年相繼翻過將近1米高的石欄桿。欄桿下面是堤壩的斜坡,青苔遍地。他們站在河邊,爭相朝著江上的那個女孩大喊,“哎,別往下面走了!水這么冷,對身體不好。”水中的女孩沒有反應,還是徑直往前走。

水漫過了她的膝蓋。突然間,她整個人蹲了下去,似乎要把自己埋進水里,河水也幾乎要沒過她的頭。

張志林急了。他只有一個念頭,拉她上岸。他脫掉上衣和鞋子,直接往河中走去。這個15歲的少年,皮膚黝黑,單眼皮,戴著一副黑眶眼鏡和黑色毛線帽子。事后回想起當時的行為,他不經意地笑了,小聲地說,可能當時有點激動。

張志林對這條河再熟悉不過了。他的家就在巴河東岸,干旱的夏天,巴河的河床露出來,他會背著家人到河邊撿石頭玩。被母親知道了,總免不了挨一頓打。每年巴河總得死幾個人,張志林的母親擔心,就把他送去了游泳班,但張志林從未下過河。

身體與河水碰觸的瞬間,張志林一個激靈,“冷得我都沒有任何感受了”。那時候,同行的雷強和劉培宇也下水了。最早發現女孩自殺的大叔,在岸邊表示自己身體不行,不能下水,“你們手拉著手把她拉上來。”張志林是唯一會游泳的人,主動站在最前面,他的手拉著劉培宇,劉培宇再拉著雷強。

夜色濃稠,根本看不清腳下的路,也不知道深淺。腳底下盡是碎石和青苔,不僅硌得慌,還容易打滑。他們側著身,一點點向前挪動,手攥得死死的。

走了約莫三四米,就在張志林快要抓住女孩的時候,那個女生突然往前一躍,“撲通”一聲,直接栽進河里。

岸上路過的行人恰巧撞見這一幕,大概晚上8點40分,一名房產中介被圍觀人群吸引了,在步行道上用手機攝像頭放大后,才明白是怎么回事。河里的女生,兩只手正不住地撲騰。

張志林后來才知道,女生蹲下的地方是平臺與斜坡的交界,斜坡之下,是更深的水域。他已經無法向前走了,做決定的瞬間快過了思考,他干脆甩開同伴的手,直接朝那個女生游過去。

羅貫晨被嚇到了,他站在岸邊,兩腿甚至“有點發抖”,“當時天很暗,這里也沒燈,根本不知道水有多深。”

對于危險,水中的張志林后知后覺。他大概游了五、六下,在離岸邊約6米的地方,拽住了那個女生的衣領,突然“感覺有個重物直接裝我身上了”。

那股沉重感讓他恐懼。他害怕那個女生突然掙扎,“把我一起拖下水”。這個少年對當時情景的描述始終淡淡的,此時眉宇間終于凝結了一絲嚴肅。

所幸的是,女生沒有任何掙扎。短短幾十秒,他們把女孩架上岸。張志林問她發生了什么事,沒有得到回應。他記得對方穿著一件黑色的毛外套,個子不到1米6,渾身濕漉漉的,全程捂著眼哭泣,他估摸著“大概20多歲”。

圍觀的路人跑了過來勸女孩,赤身的少年被晾在一旁。路過的那名房產中介印象很深,少年瑟瑟發抖,嘴里一直喊著“好冷”。幾分鐘后警察來了。詢問時,他聽到了“中學”兩個字,才恍然,原來救人的是幾個高中生。

輕生的女孩被路人們簇擁著送上了警車,整個過程前后也就10來分鐘。隨著遠去的鳴笛聲和紅藍交替閃爍的車燈,這個發生在小城冬夜的插曲,就這樣告結了。幾個少年各回各家。

那個陌生的號碼打進來時,張軸正在不遠處的飯店吃飯,“這么晚了,不會是詐騙電話吧?”妻子彭英在旁邊說。電話中,兒子張志林潦草地說,自己救了個人,衣服都濕了,讓送衣服過去。張軸著急,甚至來不及回家拿外套,直接騎著電瓶車趕到現場。15歲的兒子站在馬路邊,上身披著一件外套,里面什么都沒穿,冷得直發抖。

盡管心疼兒子,張軸的第一反應還是夸獎他,“你做得很對,社會就需要你這樣的人。”他很實在地說,“這個季節人人都穿棉襖,敢跳下水才是真正的勇氣。”45歲的張軸,在巴州區小東門街做種子批發。做小本經營的他,只在自己有限的經驗里教育孩子,講誠信、不說謊,再多的也沒了。

一直以來,小兒子張志林讓張軸操了不少心。他雖然不惹事,但對學習也“沒什么壓力”。初中三年,張志林在巴中有名的私立學校,三年10來萬,但成績并不理想,最后只能到普職融通班。為此,不久前,張軸還在社交媒體上感慨:不知道什么時候能獨立,天天就知道打游戲,學習一般,希望你以后(起碼)能經濟獨立。

難得的是,對于這個正處在青春期的小兒子,張軸和妻子默契地保持著一絲小心翼翼:成績不好,他們反過來勸他,“你不一定非得靠學習吃飯”。兒子寡言,他們會搖搖頭說,“他跟同學可有話了。”面對外人,這對夫妻總是體諒地說,“沒辦法,你說多了他也煩。”

但這一回,這個操心的小兒子讓他“確實刮目相看”。

在馬路邊,張軸直接拿起手機一頓拍。張志林一盆冷水澆下來,“別拍了,快走吧!”事后回憶父親的反應,張志林說,“因為我救了一個人,我爸很開心激動。”他的眼睛嘴角都帶著笑,看起來對父親的反應很滿意。

16歲的雷強跟著張志林回家了。救人的時候,雷強著急下水,甚至沒來得及脫鞋,整只鞋被河水浸透。兩人是同班同學,認識不到一年。和所有青春期的少年一樣,他們見著生人總是不好意思的,交談時,得等好久才能擠出一句話。

那個冬夜,在摩托車的后座上,迎著寒風,兩個少年觸碰到了一絲遙遠的意義,“畢竟救了一個人,自己對社會還是有點用的。”

“覺得自己沒用”,很長一段時間都困擾著這兩個少年。中考結束后,雷強在海南看到工地上的父親,心里愧疚涌上來,他的成績夠不上普高,只能暫時在普職融通班。這個班級46名學生,他排名13,升學率只有10%。張志林也是,在他眼里,有用的人是指“對社會有貢獻的,或者對得起自己爸媽的”。他成績不好,考砸了,總會自責“浪費爸媽錢”。

在抖音上看到救人視頻,班主任王鵬有一絲驚訝,“這么大的小孩敢下水去救人。”那天在場的少年,有三個都是他的學生。

在王鵬的印象中,幾個學生成績中等,平時不惹事。關于他們,這位老師實在想不出什么令人印象深刻的事。

王鵬對張志林的印象還停留在高一開學。他用“愛運動,膽子跟打雞血一樣”,總結了這位學生的特點。至于雷強,他是班長,在管理班級秩序方面,總是不怕得罪同學。

作為中等生的他們,太習慣“普通”了。一個微小的表揚,也能咀嚼許久。雷強細數著最近的一次:有一回放學,同學走了,他主動留下來打掃教室衛生,班主任夸他“有榜樣,起帶頭作用”。即便是班長,他也總覺得自卑,說自己成績不好,球打得不好,他說喜歡被人夸的感覺,因為“有人夸很開心”。

救人視頻很快傳遍網絡,稱贊同時,也有人問“岸上的大人都去哪了?”還有人坦誠,“如果是我兒子,我希望他別去。”

少年們對外界的紛擾一無所知。封閉的校園生活,還是一成不變。從早上6點40分到晚上9點40分,一天12節課,滿滿當當。他們的煩惱日常而具體:學校什么都管,小到頭發長度,大到不定時用探測器檢查學生是否帶手機。張志林正在準備4月的足球比賽,他是校足球隊的后衛;雷強為頭發發愁,“男生剪完頭發都覺得自己很丑”,他也擔憂普職分流考試,“我太偏科了。”在他的眼里,考上大學就有更多的出路,“還能談朋友”,不過他也想好退路,“實在不行就去當兵。”

即使在小城里,不到一周,這件事也不再足以作為談資,很快成為過去式。但這件小事,就像一塊石子丟進河里,在每個參與者的心里都留下一點漣漪。

比如,那個尋短見的女生,她就這樣消失了,沒人知道她的蹤跡。偶爾張志林會想起她,猜想她為什么要自殺?他說,“她是個大人的樣子,我覺得可能是家庭上的事”,接著又說,“這個世界上的事情比較繁瑣,我也不可以準確地猜出來。”

張志林的母親彭英天性樂觀,跟親戚鄰居說起這件事,她會大笑地講起救人那晚,他們夫妻正和朋友吃飯,兒子張志林模樣狼狽出現在飯店。她將心中的擔憂藏了起來,關于那天的細節,她不愿意講太多,總是用“萬幸萬幸”一句帶過。

父親張軸倒不掩飾自己的顧慮,也不想打擊兒子的熱情,只能告訴兒子,“下回再遇到這種事,還是要救,但要考慮自己的安全。”他特意囑咐兒子,人家要是到學校給你錢,千萬不能拿。張志林的哥哥,以前在河邊釣魚也曾搭手救過人,他坦言不會下水,“自己有家有業,萬一也下去了。”

開學后,學校決定對他們進行公開表揚,并借此作安全教育。這是張志林最頭疼的事,他只希望事情趕緊翻篇,“天天被問救人的事有點尷尬。”問得煩了,他干脆用沉默來表示抗議。他總將救人的事說得輕飄飄,感覺“是該干的”,表示之后救人會“先保證自己的安全”。

或許對少年們來說,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留下的最深印記是友誼。當被問及經歷過這件事,你們的感情有沒有變化時?張志林立即點了點頭,笑著說,“生死之交”。

連續幾天,巴中細雨成簾,空氣中已有早春苗頭,河岸邊的柳條蒙上一層朦朧的綠意。春水蕩漾,巴河邊的日子,又回歸平靜。

(應講述者要求,文中彭英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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