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7日，上海進入今年最冷的一天，崇明東灘迎來一群熱情好奇的觀鳥愛好者，他們在大風中舉起望遠鏡尋找并記錄鳥類。

崇明東灘，綠頭鴨和銀鷗。趙天天 圖

當天，崇明東灘首屆濱海社區觀鳥生活節開幕，線上線下26支觀鳥隊（其中11支線上隊伍在其他11個濱海保護地同步開展比賽）展開角逐，比賽誰觀鳥種類最多。

這是崇明東灘鳥類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建區25年來首次舉辦的觀鳥賽，也是首次同時聯合社會公益組織、保護區周邊社區及長江口至遼河口部分保護區共同開展的活動。

主會場崇明東灘位于長江入海口，是東亞-澳大利西亞水鳥遷徙路線上重要的中途停歇地和越冬地。黃河、鴨綠江、遼河、灤河等地也是數百萬水鳥遷徙的必經地，是鳥類中途停歇、換羽、越冬、覓食和繁殖的地方。上海、江蘇、山東、河北、遼寧等省市的保護區同步組隊觀鳥，形成了一場跨越一千多公里的觀鳥賽。

活動總歷時5個半小時。經裁判組確認，本次觀鳥賽共記錄201種鳥類，崇明東灘本地記錄鳥種122種。

觀鳥的驚喜

12月17日早上10點半，崇明東灘的觀鳥隊各自選定路線，3人一組出發尋鳥。每找到一種鳥，就在觀鳥小程序上實時記錄發現時間、地點、鳥名。

從北八滧道閘進入，沿途可見成群的鸕鶿飛過天空，數百只斑嘴鴨聚集在水中小島上，天空偶爾飛過一兩只紅隼。驅車深入保護區內部，灘涂淤泥越發明顯，水鳥種類更加豐富。

觀鳥隊伍集合準備出發。澎湃新聞記者 陳悅 圖

在東旺沙水閘外側灘涂，幾位觀鳥者遠遠地觀察著國家一級保護野生動物黑嘴鷗，忽然有人喊道“有鵜鶘！”

“架單筒。”舉著雙筒望遠鏡的隊伍領隊趙天天，立刻折回車上拿出放大倍數更高的單筒望遠鏡，“那邊水里有2只白的。”循著指向，觀鳥者們激動得觀望拍照，這是難得一見的驚喜——卷羽鵜鶘。

為何眾人如此激動？“因為卷羽鵜鶘數量非常少，東亞種群數量不足150只。每看到一只，它就代表了這個種群將近1%的數量。”趙天天解釋，1%對于濕地也有重要意義。如果水鳥數量占到整條遷徙路線或者整個種群數量的1%，這個地方可以被認定為一塊國際重要濕地。

卷羽鵜鶘（中間兩只白色）和普通鸕鶿（后排） 。趙天天 圖

根據崇明東灘保護區官方消息，12月15日，保護區的監控率先發現了這兩只卷羽鵜鶘。其中一只鵜鶘佩戴了衛星追蹤器，經過和追蹤器所屬的研究團隊聯系，衛星追蹤數據顯示近兩年這只卷羽鵜鶘都選擇在東灘附近越冬。

趙天天說，“這種非常罕見的超大型水鳥在崇明東灘似乎是穩定越冬的。今年這兩只很有可能會在這度過一個完整的冬天，明年天氣變暖之后再回到北方或蒙古國的繁殖地。”

崇明東灘的一只麋鹿。趙天天 圖

觀鳥途中，鳥友相遇會互相打探在哪看見了什么稀罕鳥類。這次，東旺沙附近的一只麋鹿闖入了大家的視野。

這是今年6月從江蘇啟東渡江而來的麋鹿。透過望遠鏡，它安靜地立在水中，角上仍舊背著大“包袱”——漁網雜物。

半年來，保護區工作人員沒有對它進行人工干預，而是持續觀察。趙天天介紹，這是一只成年雄鹿，很可能因打斗失敗而離群索居。麋鹿的涉水能力很好，可以渡江，崇明東灘的食物又很豐富，所以它待了半年沒有離開。至于角上的“包袱”，其實是一種裝飾或炫耀，待到舊角脫落，長出新茸就好了。

鳥友用單筒望遠鏡觀鳥。陳悅 圖

鳥是靠翅膀“投票”的

寒潮天，對于鳥類也是惡劣天氣。從北方南下的鳥兒，通常在寒潮來臨前活躍覓食，大風降溫時則躲入蘆葦蕩深處。

雖然在大堤上觀鳥有些難度，但不妨礙鳥友們的熱情，個個眼觀六路。黑臉琵鷺、鴻雁、豆雁、白額雁、綠頭鴨、紅頭潛鴨……都沒逃過趙天天的眼睛。尤其在15大堤東端轉角處，數量龐大的小天鵝讓他駐足，也許是因為寒冷，小天鵝們大多埋頭休憩。

“保護區通過海水稻種植、水位調控，給一些雁鴨天鵝提供了冬天比較好的覓食和休息場所，這里（15大堤東端轉角處）也是今天最精彩的觀鳥點。”趙天天感嘆道。

崇明東灘自然保護區管理事務中心副主任馬強介紹，近日崇明東灘監測到近3000只小天鵝，這一記錄刷新了近20年來小天鵝在東灘保護區的數量記錄。

20世紀90年代，在崇明東灘越冬的小天鵝種群數量有3000-3500只，是當時國內小天鵝最大的越冬種群之一；由于圍墾及互花米草入侵，2010年保護區記錄到的小天鵝不足10只。

“鳥是靠翅膀來投票的，哪里環境好就往哪里飛。”馬強說，他初到保護區時，小天鵝一年只有五六只，這幾年隨著生態環境變化，小天鵝數量明顯增加，去年超過1000只，今年已經近3000只，“說明整個城市生態島，包括保護區的環境是越來越好的”。

趙天天讀研期間，在崇明東灘住了兩三年做課題。據他觀察，東灘的鳥類數量在近兩三年有明顯增加，四季有鳥，冬天可以看到眾多雁鴨類，春秋天也有遷徙類水鳥越冬，夏天則有些繁殖的鳥類，如黑嘴鷗、反嘴鷸、普通燕鷗等。

馬強表示，保護區這些年一直在努力，建立初期是和非法捕獵行為作斗爭，最近十年主要跟外來入侵物種互花米草作斗爭。為了恢復互花米草入侵后退化的濕地，崇明東灘開展了互花米草生態治理與鳥類棲息地優化工程項目，項目在2020年完工驗收，“這幾年鳥類數量有較大增長，跟這個生態修復項目是脫不開關系的”。

2021年，崇明東灘生態修復區記錄到的水鳥種類數多達85種，水鳥數量達15萬只次，東方白鸛、白鶴、白頭鶴、小天鵝、黑臉琵鷺、卷羽鵜鶘等國家珍稀保護鳥類大量回歸，草鷺、黑嘴鷗、須浮鷗等在此繁殖。總體而言，目前崇明東灘已記錄到的鳥類有300種，記錄到超過世界種群數量1%的鳥類種類有12種。鳥類天然博物館初具規模。

崇明東灘，遠處可見成群的小天鵝。陳悅 攝

觀鳥節的溢出效應

一場社區觀鳥生活節可以帶來什么？

答案藏在幾個關鍵詞里，首次——這是崇明東灘保護區建區25年來首次舉辦的觀鳥賽，富圩村——主場地，距離崇明東灘保護區最近的自然村。

今年6月，崇明東灘鳥類國家級自然保護區成為中國黃（渤）海候鳥棲息地（第二期）世界自然遺產提名地。2023年，世界遺產大會將審議新的一批世界遺產提名地，崇明東灘極有可能成為上海市第一個世界遺產。

但是，即便對于許多上海市民來說，距離遙遠的崇明東灘也仿佛一塊蒙著面紗的處女地，很少了解。在趙天天看來，“觀鳥賽是多方聯動，可以讓公眾對東灘保護區有更加清楚的認識，參加觀鳥節的人也會發現，這里存在著一個人和鳥和諧相處的自然的地方。”

12月17日-18日，除了觀鳥賽，生活市集、自然創意藝術展、手工坊、專家講座等也將在中興鎮富圩村展開，促進生態保護和鄉村振興的聯動。

崇明東灘自然保護區管理事務中心副主任馬強，現在也是富圩村的駐村指導員。他表示：“把優質的生態資源變成老百姓能夠獲得收益的方式，觀鳥就是一個很好的路徑。希望大家在觀鳥的同時，跟鄉村多一些連接，多一些互動，為鄉村帶來一些更好的改變。”

人的到來會對鳥類保護產生影響嗎？

“過去大家都覺得保護一定要更少人的干預，現在我們講人與自然是生命共同體，人本身就是一部分，對鳥類的干擾未必那么大。”馬強表示，只要人和鳥類保持合適的距離，不要做越界行為，觀鳥對鳥類的干擾很低。同時，人流引入鄉村是很好發展機會，一些組織也可能加入研學保護。

作為興趣愛好，觀鳥也潛移默化地帶動保護。此次觀鳥賽成員、上海交通大學傳播學研一學生馮淙萱，去年才接觸到觀鳥，她感受到最大的改變是，“雖然沒有機會做專業的事情去保護鳥，但了解一些在城市救助鳥類的知識，比如繁殖季節在路上碰到鳥怎么處理，這是我力所能及的。”

實際上，富圩村距離崇明東灘保護區直線距離不到4公里，村里就能看到許多鳥，冬天的早晨常常能見到許多越冬的野鴨飛過天空。

“保護不僅僅是我們把一個保護區圈起來，在里面做保護工作，還希望通過保護工作去影響周邊更多的人，尤其是生活在崇明東灘附近的人。比如東灘的鳥，它們會飛到保護區外一些適合生存的地方，那么這些地方的保護，就要靠周邊社區居民共同參與。”主辦方之一的阿拉善SEE東海項目中心區域代表姚望表示，觀鳥生活節放在富圩村，也是希望通過活動去影響保護區周邊的居民，帶動他們關注鳥類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