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當“全職兒女”：做飯遛狗拖地，被網友質疑啃老，家人站出來力挺
原創2023-05-20 12:30·濟南時報-新黃河
年輕人在短期內脫離工作，回歸家庭，這種被稱為“全職兒女”的新型生活方式，最近一段時間在網絡上引發熱議。
涉及職場人的話題總會引起關注，不過這次“打工人”的老板是父母，他們或是通過勞動換取父母提供的酬勞，需要承擔家務，陪伴父母；或是靠積蓄生活。寄居父母生活，同時尋找新的就業機會，在讀書與就業之間離開原本的軌道，給自己放個假，可以看做畢業后的“gap year”（間隔年、空檔年）。
“全職兒女”就是新型“啃老”？回家的職場人過著怎樣的生活？近日，新黃河記者和“全職兒女”聊了聊，試圖還原他們的真實狀態，回應外界的疑惑。
低谷與裸辭
成為“全職女兒”之前，李荔經歷了人生的“至暗時刻”。
33歲，一路念到博士后，李荔因未能完成科研工作任務而退站。從未有過工作經驗，還賠了違約金，“事業上遭受了非常大的挫折。”她的自信也被消磨殆盡，“同學們人人都有項目，我什么都沒有，我好像是師門里最差的人，是學術廢物。”
以失敗者的身份結束學術生涯，李荔有點抗拒找工作，她預見了面試時考官質疑的語氣，“會問我這幾年都在做什么，科研進展為什么停滯不前，三年都沒有發表論文。”想到這些，她就忍不住抵觸。
從學校回到家里，李荔沒有向父母明說自己想要休息一陣子的打算。
李荔的丈夫在外地工作，她索性住回父母家，向一些工作單位投了簡歷，有時會在線上面試，更多的時間待在家里，做了整整一年的“全職女兒”。包攬一切家務，買菜、做飯、打掃衛生。成為“全職女兒”后，與之前在實驗室里的沒日沒夜相比，最有挑戰性的工作變為給家里的小狗剪毛。
“以前都是媽媽做飯打掃衛生，她工作忙，現在我在家找工作，每天做飯遛狗拖地，我媽回家吃現成的，她幸福感爆棚，天天夸我。”在一次晚飯后，母親的夸獎瞬間安慰了她，事業上的挫折和失落好像在悄無聲息地化解。
沒有任何收入，做“全職女兒”一年的時間里，李荔的家人偶爾會問她找工作的進展，“投了多久簡歷，有沒有回信，會問一些細節，但也不會催促得厲害。”過年過節，父母會給李荔發紅包，丈夫也支持她用一段空檔期調整心態，工資全部交給她。花銷不大，她也從未主動問家里要錢。
最難的是在面試時一遍遍重復自己的失敗。李荔在書上看到一種“暴露療法”，她形容，越害怕就越要逐漸去面對，痛苦的回憶重復得次數多了，到最后已經有些麻木，也就不再害怕面對失敗的過去。
在找工作上，李荔并不擔心，只是需要一些時間。3月，她順利入職，工作內容與專業契合度高，離家近，一年的“全職女兒”生活圓滿結束。
重新選擇
回家做起“全職女兒”的施詩，已經渡過半年的“空檔期”。
去年年底裸辭了畢業后的第一份工作，這份工作占據了她的全部時間，下班后也要隨時待命，凌晨微信還在響著。沒有自己的時間和空間，工作也沒有帶來成就感。“可能剛上班半小時，就已經將公司所有同事都聯系一遍，不停地打電話，好像在做一份沒有意義的工作。”
施詩回到老家散心 受訪者供圖
施詩工作時的工資并不高，省吃儉用之下，每月還能存下一些錢。前段時間，她在家附近看見一家正在轉讓的小店，沒多想就交了2000元押金。后來發現這家店并不賺錢，押金也打水漂了，為數不多的積蓄就這么流失一筆。
她很樂觀，說起來這筆莫名其妙丟掉的存款當然惋惜，自嘲這是給自己的本就貧窮的生活雪上加霜。不過，在這個過程中也有收獲，為了開店，她在鄉下找到一位養蜂人，以后可以在店里賣蜂蜜，還可以在小區里做團購，笑稱自己已經構思好初步的生意版圖，只是現在，小店沒了。
施詩早在離職前就向父母表達了意愿，“他們很支持，讓我趕緊回來。”有一段時間，施詩的焦慮到達極點，“想出去工作，感覺自己的生活沒有目標，也不知道要做點什么，生活好像失控了。”父母給足她信心，“別人問我在干什么，我還想著如何撒個謊，不想讓認識我的人在背后議論。爸媽直接說沒必要，沒什么可焦慮的。”
除了父母，家里的長輩們也都支持施詩的決定，他們甚至有些慶幸，家族里的年輕人都在外地上班，有個小輩在家里，總是安心的。施詩勤快，熱心，與長輩們關系一向不錯，家里需要有人跑腿，教他們學習使用電子產品，陪著腿腳不便的老人出門，施詩總是隨叫隨到。
目前，施詩也在積極準備著招聘考試，她還準備擺地攤，學著做一些小吃。“總歸是要慢慢來，還有幾十年的時間去工作，何必急在一時。”
當全職兒女的同時，施詩為擺小攤做準備
“不啃老”
找到工作后，李荔回到了自己的家，每周會去父母家一次，她很懷念那段做“全職女兒”的日子。這是一段難得的經歷，陪伴父母之余，身體狀況也明顯改善。長期在實驗室做實驗，心律不齊和腰椎病痛找上門，這一年中，李荔堅持跑步，天氣好的時候騎單車，身體狀況轉好，心情也是從未有過的放松。
“全職兒女”就像是一種內循環，父母上班，家里沒有人做家務，在孩子還沒有找到出路時，還不如在家里干活。”李荔認為，新的機遇往往出現在放松的狀態中。
不過，“全職兒女”有著嚴格的要求。李荔說：“有的孩子不能算作‘全職兒女’，而是在家啃老。如果要做‘全職兒女’，就要像我一樣，把父母伺候得妥妥帖帖。”
李荔經常帶著父母采購，去超市，或者教他們網購。只要她在家里，就不讓母親動手，衣服也是她洗好再折疊收納進衣櫥，空閑下來，李荔還會做甜品，從不會做飯的廚藝“小白”轉變為家里的大廚。“水果也都洗好，屬于給我媽伺候到嘴邊的那種，讓他們過上飯來張口的日子。”
施詩雖然不需要做家務，但她作為小輩，承擔起陪伴的角色。外婆出行需要攙扶，長輩住院需要陪床，都是她主動攬下來的。有網友對施詩的狀態提出質疑，留言說她是在“啃老”，她還沒來得及反駁，家里的長輩先站出來支持她：“家族里有一個勤快、能做事、隨叫隨到的年輕人有什么不好。”施詩說，做“全職兒女”后，除了父母，家中其他長輩也會偶爾給她發紅包，算作她的酬勞。
施詩的賬號截圖 家人站出來支持她
“全職兒女”念安甚至遭遇了網暴，“本來是生活中的小事，被拿到網絡上，話題就容易放大。這真的不是堂而皇之地啃老，請區分！”隨著話題發酵，越來越多的年輕人支持她，“她是真的感覺到了幸福，這種暖暖的情感是真實的流動。給那些奮斗在路上，無數次感到悲傷，扛不下去的人一點小小的安慰。她的父母是在告訴女兒，任何時候都不必絕望，我們一直在你身邊。”
李荔表示，長久來看，“全職兒女”只能算作“gap year”，對于家庭條件有要求，家庭關系也要非常和諧，否則很難做下去。她還提到，如果兩者皆具備，與其請保姆，孩子在家里照顧父母不失為一種選擇。21世紀教育研究院院長熊丙奇也對媒體表示，和“全職媽媽”一樣，如果這個家庭的經濟能夠支撐，同時也能夠履行家庭職責，“全職兒女”也是一種選擇。
熊丙奇認為，“啃老”是在家里什么也不做，靠父母養活自己，而“全職兒女”實際上相當于父母把家里面請保姆的錢用在孩子身上。關鍵在于每個家庭的經濟情況和自身發展追求的選擇。“這是當代年輕人工作與生活多元化的體現，無需抱有偏見，更不能歧視。”
（文中李荔、施詩、念安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