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王之亂:王豹上言司馬冏,竟遭陷構鞭撻死
是時,尚有東海王司馬越為晉宣帝侄子,父司馬泰曾受封高密王。司馬泰死后,司馬越得襲爵,改封東海。司馬越少有令名,不慕富貴,恂恂如布衣。永康初,始入為中書令,司馬冏思聯為臂助,進拜司馬越為侍中,不久又授職司空,領中書監,司馬越乃漸得預聞政事。侍中嵇紹見惠帝昏庸如故,內權屬齊王司馬冏,外望歸成都王司馬穎,將來必啟爭端,于是,上疏防變,大略說:臣聞改前轍者車不傾,革往弊者政不爽,故存不忘亡,安不忘危,為大易之至訓。今愿陛下無忘金墉,大司馬無忘潁上,大將軍無忘黃橋,則禍亂之萌,無由而兆矣。
嵇紹既上疏,又致司馬冏書,援引唐虞茅茨,夏禹卑宮的美跡作為規諷。司馬冏雖巽言答復,終不少改。那惠帝是個糊涂人物,不識好歹,就使嵇侍中上書萬言,也似不見不聞,徒然置諸高閣罷了。司馬冏坐拜百官,符敕三臺,選舉不公,嬖佞用事。殿中御史桓豹因事上奏,未曾先報司馬冏府,即被譴斥。南陽處士鄭方露書諫司馬冏且陳五失,司馬冏亦不省。主簿王豹抗直敢言,向司馬冏上箋,請司馬冏謝政歸藩。去了一豹,又來一豹,俱可稱為豹變之君子,可惜遇著頑豚。辭云:
豹聞王臣蹇蹇,匪躬之故,將以安主定時,保存社稷者也。是以為人臣而欺其君者,刑罰不足以為誅,為人主而逆其諫者,靈厲不足以為謚。伏惟明公虛心下士,開懷納善,而逆耳之言,未入于聽。豹思晉政漸闕,始自元康以來,宰相在位,皆不獲善終。今公克平禍亂安國定家,若復因前日傾敗之法,尋中國覆車之軌,欲冀長存,非所敢聞。今河間樹根于關右,成都盤桓于舊魏,新野大封于江漢,三面貴王,各以方剛強盛,并典戎馬,處險害之地,明公興義討逆,功蓋天下,以難賞之功,挾震主之威,獨據京都,專執大權,進則亢龍有悔,退則蒺藜生庭,冀此求安,未知其福,敢以淺見陳寫愚情。昔武王伐紂,封建諸侯為二伯:自陜以東,周公主之,自陜以西,召公主之。及至其末,四海強兵,不敢遽闕九鼎,所以然者,天下習于所奉故也。今誠能遵用周法,以成都為北州伯,統河北之王侯,明公為南州伯,攝南土之官長,各因本職,出居其方,樹德于外,盡忠于內,歲終率所領而貢于朝,簡良才,命賢雋,以為天子百官,則四海長寧,萬國幸甚,明公之德,當與周召并美矣。惟明公實圖利之!
這箋上后,王豹待了十余日,并無答語,因再上一箋云:
豹上箋以來,十有二日,而盛德高遠,未垂采察,不賜一字之令,不敕可否之宜,豹竊疑之!伏思明公挾大功,抱大名,懷大德,執大權:此四大者,域中所不能容,賢圣所以戰戰兢兢,日昃不暇食,雖休勿休者也。昔周公以武王為兄,成王為君,伐紂有功,以親輔政,執德弘深,圣思博遠,至忠至仁,至孝至敬,而攝政之日,四國流言,離主出奔,居東三年,賴風雨之變,成王感悟,若不遭皇天之應,神人之察,恐公旦之禍,未知所限也。至于執政,猶與召公分陜為伯,今明公自視功德,孰如周公旦?元康以來,宰相之患,危機竊發,不及營思,密禍潛起,輒在呼吸,豈復宴然得全生計?前鑒不遠,公所親見也。君子不有遠慮,必有近憂,憂至乃悟,悔無所及。今若從豹此策,皆遺王侯之國,北與成都分河為伯,成都在鄴,明公都宛,寬方千里,以與圻內侯伯子男,小大相率,結好要盟,同獎王家,貢御之法,一如周典。若合尊旨,可先與成都共議,雖以小才,愿備行人。百里奚秦楚之商人也,一開其說,兩國以寧。況豹雖陋,猶大州之綱紀,與明公起事險難之主簿也,身雖輕而言未必否,倚裝以待,佇聽明命!
司馬冏連接二箋,方有明令批答道:“得前后白事,具見悃誠當深思后行。”掾屬孫惠亦上箋諫司馬冏,略言:“大名不可久荷,大功不可久任,大權不可久執,大威不可久居,宜思功成身退之義,崇親推近,委重長沙成都二王,長揖歸藩,方足保全身名”等語。司馬冏不能用,孫惠辭疾竟去。司馬冏問記室曹攄道:“或勸我委權還國,汝以為何如?”曹攄答道:“大王能居高思危,褰裳早去,原為上計。”司馬冏始終不決。適長沙王過訪司馬冏府第,見案上列著書牘,便順手展閱,看到王豹二箋,不由得發怒道:“小子敢離間骨肉何不拖他至銅駝下,打殺了事?”司馬冏聽著此言,也不禁憤急起來,再經長沙王添入數語,好似火上加油,愈不可遏,便奏請誅王豹,略云:臣忿奸兇肆逆,皇祚顛墜,與成都、長沙、新野三王,共興義兵安復社稷,唯欲戮力皇家,與懿親宗室,腹心從事。不意主簿王豹妄造異言,謂臣忝備宰相,必構危害,慮在旦夕,欲臣與成都分陜為伯盡出蕃王,上誣圣朝鑒御之威,下啟骨肉乖離之漸,訕上謗下,讒內間外,構惡導奸,莫此為甚。昔孔丘匡魯,乃誅少正,子產相鄭,先戮鄧析,誠以交亂名實,若趙高詭怪之類也。王豹為臣不忠、不順、不義,應敕赴都街,正國法以明邪正,謹此奏聞!
奏入,便奉詔依議,當下將王豹推出東市,用鞭撻死。王豹將死時,顧監刑官道:“可將我頭懸大司馬門,使得見外兵攻齊哩。”
王豹既冤死,同僚多恐遭禍,隨即告退。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