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婆的紅苕干
陳利民
紅苕干是我年少時期的一種零食。
我的舅婆是做紅苕干的一把好手。在我十二歲那年,舅婆從南充老家來到我們家,因為家里增添了一對雙胞胎弟弟,父親請她過來幫忙照顧。
那天黃昏,舅婆挎著一個藍底小白花的舊包袱,提著一竹簍雞蛋,頭上裹著紅頭巾,一身粗布襟衣,一雙小腳穿著黑布鞋,整整坐了一天的長途汽車。
父親領著舅婆一進家門,我皺著眉頭瞧著陌生的她:身材矮瘦,面容蒼老,頭發花白,一個典型的鄉下小腳老太婆。
舅婆細小的眼睛笑瞇瞇地盯著我。
在那個艱苦歲月的年代,我們家里已經有了六個人(二妹讀小學),現在又添丁加口,意味著清貧的生活雪上加霜。我父母都是建設鐵路的工人,他們起早貪黑,收入微薄。因此,家庭生活捉襟見肘,節衣縮食。
舅婆到來,的確為父母減輕了沉重的家務負擔,但也增添了經濟壓力。她看在眼里,盡其鄉下能干婦女之所能,不僅照顧好兩個弟弟的吃喝,而且還做飯洗衣,打掃衛生;更重要的是她找附近老鄉借鋤頭、挑糞的木桶,在房前屋后刈草挖土,開荒種地,發揚“南泥灣精神”。她種的作物有小白菜、紫豇豆、包谷、香菜、紅苕、番茄等等。
有一年,舅婆種的紅苕大獲豐收,使我們家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力更生,豐衣足食。
紅苕,北方人叫紅薯,十六世紀由南美洲傳入我國廣東、福建一帶,屬于僅次于水稻、麥子和玉米的第四大糧食作物。紅薯富含蛋白質、淀粉、果膠、纖維素、氨基酸、維生素及多種礦物質,也被榮譽為“長壽食品”之一。
晉代文人郭義恭的《廣志》寫道白薯:“皮肉肥白”;明代科學家徐光啟的《甘薯疏》提到:“色白味甘”。可見,在古代白薯紅薯已經很流行了。
周作人先生的《知堂談吃》書中有一篇文章《蘿卜與白薯》曰:“甘薯有十二勝,話太長了,簡約起來可以說是易種,多收,味甘,生熟可食,可干藏,可釀酒。”
的確,周先生或許寫的不僅僅是一種食物,而是對食物沉甸甸的經歷和感受。
在我年少之時,物質貧乏,生活困苦,家家戶戶大米都是按照戶口本的人數憑票限量供應。大米不夠吃,只好用包谷、紅苕、土豆等雜糧摻和果腹。
我舅婆種的紅苕,有紅皮白心的,也有紅皮黃心的。主要做紅苕燜飯,也單做蒸紅苕,烤紅苕,紅苕湯等等,更奇妙的是她會做紅苕干。她把一木盆紅苕洗凈,在鐵鍋里煮至七成熟,撈入筲箕中,冷卻之后切成條狀,放在大簸箕里曬干。在食用之前,再以鐵鍋伴同細沙慢慢翻炒,炒至金黃。那熟透的紅苕干香脆可口,滋味回甜。
那些年,人們不僅食物營養不足,而且精神生活也貧血。我只要一聽說十里八鄉放露天電影,就會亢奮地端著小木凳跑去看,舅婆也會給我準備紅苕干。
我一邊開心地嚼著香脆的紅苕干,一邊愉悅地看露天電影,這是我少年時期最幸福的一件事。
如今,生活富裕,衣食不愁。商場超市的食品名目繁多,各種零食眼花繚亂,但我從不追捧,從不羨慕。我常常想起舅婆的紅苕干,那種依戀的情懷濃郁,任何零食也無法代替。
編輯:羅雨欣
責編:陳泰湧
審核:王 成